那一年的断桥铺满了雪，白娘子就站在雪中，她突然想到某年清明时分，正是春光无限，要命的邂逅让她遇上了许仙。雪还在不停往下落，白娘子在断桥这个爱情开始的地方流下了一汪一汪的眼泪，像春天的水一样。这时候她看到了一个书生，书生撑着一把油纸伞，朝这边走来。
书生就是许仙，许仙走到白娘子面前时，白娘子看到油纸伞上铺了厚厚一层白雪。白娘子还听到许仙说，素贞，今年的雪真大。白娘子的名字，叫做素贞。然后素贞看到许仙跪了下去，跪在雪地中，白娘子看不到许仙的膝盖，多大的雪啊，白娘子说，多大的雪啊。
白娘子的耳朵皮在许仙的忏悔声中开始渐渐发热，她看到许仙泪流满面的样子时，终于也流下了眼泪。那天许仙挽着白娘子的手离开了断桥，走得很远了，白娘子又回头望了断桥一眼。断桥的雪景，从古到今美了多少年？
那一年的许仙重新有了能够为他红袖添香的伴，但是某一天黄昏，法海却在西湖边上拦住了许仙，法海说了白娘子的许多不好的话，许仙还和法海去了酒楼喝酒，还去了怡红院阅尽人间春色。法海说，天下多的是美女。许仙的耳边就老是响着法海的话，天下多的是美女，何必伴着一个妖孽呢。那天许仙醉了，许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怡红院温暖如春的房间里。许仙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白娘子，许仙搞不懂白娘子怎么会知道他来了怡红院。而一直陪着他的小春正在妆台前梳头，她留给许仙一个娇柔的背影，房间里荡漾着温暖如春的气息。许仙突然想到了昨夜与小春的每一个细小的章节。小春一转头，笑了一下，许仙就又看到了小春眸中漾起的丝丝波纹，心中又是一丝慌乱。白娘子什么话也没说，白娘子后来转身离开了怡红院，许仙也跟着离开了。他们离开后，法海出现在小春的房间，法海掏出一只钱袋，放在小春的妆台上。法海说，谢谢你。小春笑了笑，法海也笑了笑。
许仙在断桥上追上了白娘子。白娘子转过身，轻声说，许郎，缘分已尽，别再跟着我好么。许仙没说话，但是他再也找不到白娘子的影子，白娘子在断桥忽然消失，只留下怅然若失的许仙。
很多年以后，落魄的许仙来到了金山寺。金山寺里的香火很盛，法海正忙着诵经。许仙走到法海身边，他看到法海年轻如故，就说，法海你看上去真年轻。法海依然诵着经，许仙接着说，法海你真不是人。法海还是诵着经。法海在传说中的形象是拆散了美满姻缘的恶人，但是却是一个纯粹的佛门弟子。许仙离开了，许仙离开后很久，法海才诵完了经。法海对着许仙的背影说，我是佛，不是人。
那一天许仙在断桥上碰到了小青，小青是白娘子的妹妹，和小青一起出现在断桥上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许仙向小青打听白娘子的下落。小青就说，她一直生活在雷锋塔下，你不知道吗？小青顿了顿又说，她一直都被压在雷峰塔下，难道你会不知道？小青和年轻人渐渐远去了，许仙看到远处残阳如血，雷峰塔塔身上的小树在夕阳中站成一幅风景。转眼之间，千年匆匆而过。
许仙已经老了，老了的许仙就常出现在断桥上。有一天，他听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你不能容忍一个人小小的过失或过错，更何况那连过失都不是，你是自私的，你没有资格去爱也没有资格得到爱。这时候许仙的老泪就从眼角滚了下来，一生的爱他只找到了短得不能再短的几年，而造就这一切的，不是上天也不是法海而是因为自己心中无海。许仙听到金山寺的钟声又响了一下，这让他想到了永远年轻的法海，他打了一个哈欠，又打了一个哈欠，他突然明白打这么多哈欠大概一定是想睡觉了，他就睡了过去。迷糊之中，他听到“扑嗵”一声，西湖漾起了丝丝波纹，美丽的鱼和招摇的水草向他涌来，缠住他不醒的梦。
但是他一直思考的问题是：这个法海，为什么永远那么年轻，他为什么不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