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天撒一把小米在草坪的石桌上。那张石桌已成了院庭的点缀，很久没有入坐那儿喝咖啡了。
小雀三三两两、唧唧喳喳飞到石桌上来啄食，她便感到又有家人、朋友在那儿喝咖啡一样，很是欧。
小雀很小，一身灰白的羽毛上长满褐色的斑点，圆圆的眼睛，长长的尾巴，半圆形的小黄嘴不停啄着。个个都很秀气、美丽，像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她也许太老了，分不清这一只同那一只的区别。
她扶着拐杖，坐在藤椅上看小雀啄食。小雀瞅着她边吃边叫，似唱歌，似吟鸣。她想那是同她说话呢，她就很快乐。她多么需要这种温馨的交流啊。
天一亮她就醒了。人老了觉少。
天一亮小雀就来了，她导给它们一把小米和一碗清水。
这天，一只小雀只扇动一只翅膀，另一只翅膀则被两只小雀叨着，它们时沉时浮地奋力向石桌飞来。当它落到石桌上后，众雀则紧围着它啾鸣不已，无一啄食。
她被这一情景震骇住了半晌，她拄着拐杖近前一看，原来被围着的小雀一只翅膀受伤了，不知是被猛禽啄的，还是被树枝刮的，羽毛上血迹斑斑，它已失去了独立飞行的能力。
她看不出伤雀的年龄，她弄不清围着它的，是它的子女，还是它的亲友或一般的同类，这使她不由想起自己摔断腿时的情景。那时子女不在身旁，就剩她和这座“空巢”了，待子女赶到身边时，医护人员早给她处置捍了……
她忙回屋里找来消炎治伤的药物，给伤雀的翅膀敷上，并用一条绷带缠好。然后把它放在一只木箱里，给它放了小米、菜叶、清水等。
小雀们也三五成群不断地来看它，有的带来小虫喂它……她看了颇为动情。几分喜悦，几分伤感。
她也有儿女和亲友，可有谁还常到她这里来呢？一个孤零零老婆子，形影相吊，甚为孤寂。
小雀的翅膀一天一天好起来，慢慢地又能扇动了。小雀很欢跃，已摆脱伤痛的忧郁。
她看了也很快活。
小雀从箱里扇动翅膀飞了出来，开始从石桌子上飞下又飞上了。她抚摸着小雀，把它翅膀上的绷带解下，它飞得更舒展了。小雀一下子飞到她的肩上，用头蹭着她的脖子，用嘴啄着她灰白的头发，那显然是对她亲昵的表示。她的心弦震颤了，多么通灵性的小东西！
她快乐极啦！多少年没有人对她这样了。她的眼泪止不住从眼角里流下来。
晚上她打电话把小雀的故事告诉她的儿子，她说她又感受到爱的温馨了。儿子迟疑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随后说他去开订货会，路过她那儿一定去看她，看她的小雀。
她打电话给孙子，孙子也开始一愣，然后告诉她，他的期考完了，会偕女友到她身边去。他的女友就像一只依人的小雀，会让她喜欢，会给他欢乐。
他打电话给她的老友，老友跟她一样苍老了，只能在电话里给她祝福，与她分享她的欢乐。
一只康复小雀钟情的回报，给她带来多少年来未有过的兴奋。
也许她太老了，太累了，过度的兴奋超过了她心脏的负荷……第二天早上太阳老高了，小雀早就在唧唧喳喳地等着她了，她还一直躺在那张古老、宽大的双人床上没有起来，脸上还带着昨日的欢乐，安详地睡在那里。
小雀们在窗外提高嗓门，以它们那尖锐、细碎的声音，不停地呼唤着她，尤其那只伤雀，一直厍嘴在啄她的门窗。
直到第三天她的儿子来了，这群小雀才知道她已走了，带着它们的温馨走了。从此再没有人为它们撒一把米啦！但小雀们还是天天来到石桌上，来到她坐过的藤椅前吟鸣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