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就近视的王进带着黑框眼镜,头发乱蓬蓬的顶着一个鸟窝一样。走路弯腰驼
背的,目光总是迟疑躲闪,又像丧家犬、又像未得手的小偷。
王越总是嘲笑他:哥,你书读得不怎么样,眼镜倒是读了出来,也算个有文化的标志。
王进十六岁时家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王越出国念书。他是家里第一个出国的小孩,去加拿大读高中,去的法语区。因为法国不开放十八岁以下个人留学签证,除非有取得法籍的直系亲属;王越决定先去加拿大磨个几年再转考去法国读商科。
他洋洋得意的说,我觉得法国和我很配。然后说了一大串鸟语,那超级自恋的样子让王进好笑又感到有些讨人嫌。可爸爸说好,你有理想就好,英国法国美国都无所谓,中国人哪里都敢去,爸爸绝对支持你。
第二年王卓也去新西兰念中学。他说爸爸,我没有二哥那么厉害啦,但是人嘛就是要多看看外面,开开眼界;你放心,我不会在外面受欺负的。
爸爸点头说好,我就喜欢你们有志气。我们家赚钱可不是为了不花,你们今天花爸爸钱去读书,去看世界,长大后都会十倍百倍的给爸爸赚回来。
弟弟出生后家里情况水涨船高般年年攀升,所以两个弟弟可以同时出国念书。本来爸爸也想补偿自己这个长子的,但是高中的王进成绩一落千丈。
爸爸摇头叹气:“阿进你人太老实,到了外面被欺负了也不会做声;也不是个读书的料,我看就没有必要出国了。”
王进口不能言,最后只“哦”了一声,低头走出爸爸的房间。他佝偻着身子,背影简直像个小老头。
爸爸就皱起眉头。男孩子始终要活泼大气一点的好,哪怕就是淘气一点都无所谓。王进小时候很乖很省心,可现在这么木讷就很不讨喜了。他看人总不从正面看,慌慌张张的,说话也含糊不清,简直像在做贼。
谁也不知道性取向的偏差差点压垮这个十多岁的少年,这样隐私的问题他又不能找人倾诉。王进在自己房间茫然的看着一叠高三复习资料,他本来就是一张瓜子脸,现在更是瘦得下巴发尖,他穿着灰色的外套,缩头缩脑的更像一只老鼠。
王进加倍的努力,他没有任何个人爱好,他永远埋头在书桌上,可他成绩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爸爸极为困惑,说:“阿进你实在是读书很卖力,为何成绩是这样?”甚至都不忍心再责备他。
出国第一年的王越回国度假,他已经是个身材欣长面孔俊秀的美少年。举手投足更是阳光大气,像个发光体一样让人情不自禁想靠拢,想和他做朋友。
他成绩优秀,而且喜欢滑雪,登山等户外活动,他传回来的照片真是青春洋溢;他带回来老师的评语说他是学校的骄傲,从没有见过的“希望之星”。
王越晚上路过哥哥的房间,看着哥哥摞得老高的测试题库,看着哥哥眉毛紧锁,咬着笔杆子的样子,他走进去拍拍王进的脑袋:“哥,轻松一下,要不明天跟我一起出去玩?”
王进不理他:“你没压力,就别说风凉话。”
王越耸耸肩,就说了一句法语,王进抬头看他,看着王进不解的眼神,王越笑着翻译:“意思就是驴子再勤奋,也只能拉磨。”
弟弟出去了,留下这样的言辞,王进想摔笔,又不敢,弄出动静家里人又要问怎么了。簌簌的,眼泪掉下来。王进感到屈辱,却又无可奈何。
是,我没有你聪明,我没有你开朗,没有你这么自信。我天生就是个失败者。我讨厌你,讨厌你,非常讨厌你。
王进发疯一样每天晚上用冷水冲凉,用圆规刺自己大腿,一杯接一杯的灌咖啡熬夜,终于考上了K大,换来爸爸满意的笑脸:“阿进你看,只要你用心你也不差的。”
然后爸爸很欣慰的说:“我的孩子们比我都有出息。等你们长大后不会再被人叫做土财主。尤其是你弟弟,阿越在加拿大真是是不得了,据说他是那个中学学生会里的第一个中国人。”
王越喜欢尝试多种兴趣,人又聪明,很知道找切入点。比如北美广受欢迎的橄榄球和冰球两项运动是很容易聚集人气的,他上手很快,不长的时间里就可以有个很漂亮的架子。
这极高的聚集了他的人气,加大了他和大家的互动。他在邮件里跟哥哥说:ANDY(冰球队长)今天又来劝我加入球队,他认为我是罕见的天才。哈哈,哥哥,我怎么可能参加呀,那种训练要死人的,真刀真枪弄起来我这倾国倾城的貌啊。
哈哈,哥哥,真的好可惜你不能和我在一起,我想带你一起去滑雪,你会喜欢的。我说我要念书我是个文科生,我爱好的是诗歌。这个熊一样的壮男露出一副“噢卖嘎”的样子望着我,然后他拍我的肩膀差点把我拍趴下;然后冰球队和他们强大的粉丝团都在学生会竞选中投我的票····
爸妈总是感叹上天待他们何其幸运,赐给他们如此麟儿。王越俊美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更小的弟弟王卓还一团孩气,也已经是唇红齿白,眉目俊秀。两个弟弟好像天生就有种大大方方的神气,相比之下自己更是见不得光的猥琐。
王进大汗淋漓也不肯从薄毯子里把头伸出来,他委屈的哽咽着。他人生中这么重要的一件大事,K大是全国重点一本,上线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怎么爸爸还是三句话还是转到阿越身上去了?
自己根本就不重要,无论自己做出了什么努力爸爸也也只看到阿越。阿越真是太坏了,他做得那些事情也根本是投机取巧,欺负外国人思维简单,就像欺负我一样——王进愤愤的想着。
离开家,来到K大。
王进深呼吸了一口,感觉空气里有着自由的味道,他的腰背也稍微挺直了一点。
王进比谁都感谢伟大的互联网。他知道除了A/V还有个G/V,他也在网上寻到了人们心里的灰色地带。
这里是异地他乡,这里是光纤构架的世界,“谁也不知道那头是不是只狗”。他对着陌生人倾吐着心事,甚至大胆的暴露自己不堪的爱好,结果却收获了理解和同情。
王进为之热泪盈眶,这世界上像他一样的人原来不但有,还不少。很快就有人热情的向他发出了邀请。
王进的第一次是他主动跨越了几个城市,去了对方所在的地方,他觉得这样安全。
原来那终极的秘密就是如此,疼痛里始终夹杂着羞愧,让那快/感强烈得可怕。王进看着宾馆那毫无个性的清一色的墙纸想,大概自己心理上所获得的更多一些。
今年王进二十一岁,小杰十七岁。
王越十九岁,如愿以偿飞去法国。他夸耀说因为他的离开,有女孩子哭到晕厥,也有行动派的一起跟到法国去。
照片上看到那些女孩子堪称国色天香。王进看着一张在凯旋门前弟弟和女友的照片,两人穿着一样的外套,女孩金发灰眸,紧搂着王越的腰,俩人对着镜头开怀大笑。
自己是不可能这样,抱着恋人在阳光下畅快的笑,不可能和恋人手牵手逛街、分享一个雪糕。
王进难过极了,他想要一个真正的恋人,不仅仅只止于在黑暗里发生的欲/望。
“听说你对老子感兴趣?”王进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小杰搭讪,这少年却某一天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问道。
“啪嗒”一声,王进手里的东西掉了。
“草,笔记本啊!就这样烂了?不关老子的事啊。”那个年代笔记本可是稀罕玩意。王进捡起黑色的IBM,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不,不要紧,没坏,就磕了一下。我,我去修一下就好了。”
“这要多少钱?”小杰好奇道。
“不,不贵,一万多。”
“草,还不贵?这玩意好用吗?”小杰已经很是不见外的挨着王进就坐在马路的花坛边上。王进幸福得简直要晕倒,他不用找话题,不用花心思,这少年就已经坐在自己身边,好像他们已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有点小洁癖的王进就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是穿了条米白色的裤子,也这样坐在路边;他结结巴巴的告诉小杰怎么操作。笔记本还能开机,有一点散屏,王进生怕这少年内疚,再三保证这只是很小的问题,很容易修好。
小杰看着他:“那以后借老子玩啊。”
“你,你喜欢我修好后就给你。”
“给我?你的意思是这东西送给我?”
王进羞涩的点点头,想着要不还是买个新的送他好了,这旧的、还摔了一下的东西怎么送得出手。“呼”的一下小杰抱了他一下,然后高喊一声“好耶!”
王进傻了,呆呆看着他。小杰似乎并不在意肢体的接触,他很是不耐烦的捅捅他的肩膀:“喂,给我你的手机,过几天我打电话给你。”
王进完全是梦游一样报出号码,看着小杰连蹦带跳的离去,俄而转身又冲他喊道:“你可别耍老子、你要耍老子,老子——”他又冲他比了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