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聪三年(公元一六二九年)十月,皇太极亲率大军伐明,阿敏留守沈阳。后金八旗军势不可挡,杀进关去,夺得明朝的京东四镇——滦州、永平、迁安、遵化,这一空前胜利,使皇太极雄心勃勃地制定了内外夹攻山海关,而后向关内迅速推进的计划。后金上下为之欢欣鼓舞,而阿敏对此表现冷淡,无论在皇太极出征期间还是班师回沈阳,他都没有一句恭请圣安的话;倒是向提前返回沈阳的岳托、豪格两贝勒大摆架子,自己居中盘坐,要他们遥拜一次,近前复拜一次,俨然国君。
次年三月,阿敏受命替换济尔哈朗守永平,以大贝勒的身份,统辖京东四镇的后金兵马。不到三个月,四镇尽失,阿敏不仅在失地前就大肆杀降;撤退时,又将永平、迁安的官民屠尽。守在沈阳的皇太极还不知道这些情况。
这天,正在喝茶的皇太极见从前线回来的多尔衮神情沮丧地进来,情知不好,忧虑地问道:“前线到底出了什么事?”
多尔衮双眼含泪地答道:“回大汗的话,永平四城丢了!”
皇太极闻言呼地站起身来,盯着多尔衮,惊问道:“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尔衮边说边哭,断断续续地禀报整个过程,结尾时说道:“永平四城丢了,阿敏哥哥还屠杀了永平城中所有的士民百姓!”
皇太极眼中喷出怒火,咬牙切齿地吼道:“阿敏这个该死的东西!” 皇太极气得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掀翻了炕上的小桌子,怒骂道:“朕费了多少心思,折了多少人马,好不容易拿下永平四城!派他去,要他好好守住就行,他竟然把永平给丢了!”皇太极喘着气,怒骂道:“失守也就罢了,竟然还屠城!那永平的百姓,是看了我们贴出的安民告示,才归顺了!阿敏这一屠城,以后谁还肯投降?谁还相信我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多尔衮擦干了眼泪,道:“阿敏已经率兵归来,听说大车小辆,满载着弃城时掠夺的财物和妇女,恐怕快到京城郊外了。”皇太极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说道:“传我口谕,命莽古尔泰守在城外十五里拦阻,不准阿敏进城!”多尔衮遵命之后消失在夜色里。皇太极派人连夜找来代善等人,商议定阿敏的罪,他要对阿敏下手了。
不久,沈阳郊外的阿敏军队被拦截了。军帐内,阿敏气极败坏地拍案怒起,质问莽古尔泰:“皇太极为什么不许我进城?”
莽古尔泰用手示意阿敏不要激动,答道:“他要你先自诉罪状!”
阿敏怒道:“祖大寿带了重兵大炮攻滦州,守卫滦州的那穆泰守不住,逃到永平来。永平又不是铁铸的,不弃城,莫非皇太极要我死在永平?”
莽古尔泰看着被激怒的阿敏,神情中露出一丝鄙视,道:“那穆泰好歹还打了一阵。你呢?不去救援在先,不战而逃在后。二哥,你这回做得太错,大汗简直气疯了!”
阿敏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抬起头来,眼中露出蛮横的光芒,满不在乎道:“他说我错我就错了?退一步讲,错就错了,我认就是!哼,看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莽古尔泰道:“好,这款罪,你是认了?”
阿敏深感意外地问道:“什么‘这款罪?’难道我还有别的罪?”
莽古尔泰问道:“怎么没有,你弃城也可以,为什么又屠了永平城?”
阿敏气急道:“难道这也错了?永平根本不该守,可皇太极偏要守!看着守不住,当然要屠城,这才不会白白便宜了明军,咱们也不至于空手而回啊!”
莽古尔泰沉声道:“屠城、掠财、抢女人,这正是你的另一大罪!”
阿敏凶光毕现,大声嚷道:“老汗王在时,这些都算功劳;怎么到了他儿子,就成了大罪?这是非曲直变化得真快!他皇太极这样的事情干得还少吗?”
气愤至极的阿敏突然转过身来,对着莽古尔泰恍然大悟地说道:“啊哈!我终于明白了!皇太极分明是找借口,想置我于死地!他真是煞费苦心啊!”
莽古尔泰惊讶地看着阿敏,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巴沉默起来。在大帐的灯光下,莽古尔泰投在地上的身影,显得十分落寞。阿敏突然上前疯狂地摇撼他的肩,大声道:“莽古尔泰!皇太极是我们养大的老虎,如今他要吃人了!今天是我,下一个就是你!他没登基之前对我们兄弟有多好?!”莽古尔泰闻言神色阴晴不定。
阿敏怒吼道:“你说,他是不是叫你来杀了我?”见莽古尔泰摇摇头,阿敏神情稍稍放松了点儿。莽古尔泰把头转向一旁,道:“但是贝勒们已经聚集在一块儿,等着定你的罪了!”阿敏刹那间脸色大变,面如死灰。莽古尔泰押着阿敏在黎明时分回到了盛京皇宫。
第二天的大政殿前的十王亭,旗帜飘飘,众贝勒大臣依次站立。皇太极居中而坐,代善、莽古尔泰坐左右。阿敏背着手站着,神情桀骜不驯。代善问道:“阿敏,你知不知错?”
阿敏答道:“丢了永平是我的错,不过你们想在我头上乱安罪名,我可不认帐!”阿敏脸望着天答道。代善生气地用手指着阿敏:“你……”
皇太极缓缓站起,用手势打住代善下面的话,冷冷地说道:“阿敏,你犯下的错误,不胜枚举!前年你征朝鲜,竟然想自立称王,已怀异心;还有,去年我率兵攻打多罗特部,派多铎先回来报捷,你是怎么接见他的?多铎,你说!”
多铎从镶白旗亭越众而出,愤然道:“我们出去打仗得胜回来,连大汗都会亲自出城迎接,不让我们行大礼。可是阿敏却坐在大殿正位上,要我拜见他!”
皇太极听完,转头盯着阿敏问道:“我有没有冤枉你?”
阿敏咬牙切齿道:“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跟我翻旧账!没意思。”
皇太极冷笑道:“好,那穆泰苦守滦州三昼夜,你竟然狠得下心袖手旁观,甚至一仗未打就弃城而逃,临走还屠城、掠财、抢女人……这些是旧帐吗?”
阿敏打断皇太极的话:“这也错了?你什么时候变成正人君子了?想当年……”他还要继续说下去,一旁的莽古尔泰大声喊道:“阿敏,休得放肆!”阿敏这才把下面的话打住。被气得青筋暴露的皇太极接着说道:“由于归降军民被屠杀,老百姓对后金仇恨万分,都说与其束手被杀,不如力战而死!从今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人肯投降了!今后大军所至,必然会遭到最强烈的反抗。原本可以轻易招降的城池,我们得多伤亡多少将士,才打得下来?而你,你还认为你杀得好、抢得对?”阿敏无话儿可说。
代善起身宣布了阿敏的十六条罪状,接着说道:“阿敏罪在不赦,论法当诛!”阿敏猛地抬头,面孔扭曲,眼神中充满怨毒与恐惧地瞪着皇太极。阿敏用手指着皇太极,颤声道:“皇太极!你想一想,自己是怎么登上汗王宝座的,现在你要杀我,过河拆桥?”皇太极冷酷地说:“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自作自受。”
阿敏突然狂笑起来,大叫道:“那下一个是谁?代善?还是莽古尔泰?”莽古尔泰闻言心惊胆战,脸色难看。代善怒斥阿敏:“胡说!难道我们也像你一样作孽吗?”
皇太极暗中观察莽古尔泰与代善的表情,沉默一会儿之后,他轻叹了口气道:“阿敏,我不杀你!”阿敏闻言一喜,全场更为之震惊,只听皇太极缓缓沉声道:“不过,你要被关在高墙之内,永远不能出来,终身监禁!”。阿敏一下子面如死灰。莽古尔泰心中有一丝同情,沉默恻然。皇太极把阿敏所属人口财产均分给其弟济尔哈朗,让他继为镶蓝旗主。济尔哈朗感恩戴德,对皇太极的忠诚至死不渝。这样,原来有离心倾向的镶蓝旗就牢牢掌握在汗王皇太极手中,汗权得到加强。在狱中的阿敏是否想到:“也许上天注定,他们父子是斗不过努尔哈赤父子的,他们与这对父子为敌只能落得个身败名裂,老死狱中的下场。”阿敏与他父亲舒尔哈齐一样,于崇德五年十一月在狱中病逝。
3第二步——莽古尔泰集团覆灭
莽古尔泰生前是个粗鲁的汉子,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没有心机,与皇位无缘。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在他死后,一个家奴告主的事件,却引发了一场惊人的大屠杀。
正像阿敏说的那样,很快,第二个时机来了,这一次轮到莽古尔泰。
莽古尔泰英勇善战,在统一女真的过程中,立有不少功劳。不过他为人凶暴、蛮横又不免粗鄙,在诸兄弟之中并无很高威望,他与诸兄弟的关系也都不融洽。
努尔哈赤在世的时候,他为讨得父亲的欢心,竟而弑生母富察氏衮代;当处于太子地位的代善与努尔哈赤因岳托兄弟受继母虐待而相对峙的时候,莽古尔泰毫不犹豫地站到父汗一边,与代善翻脸。这一类的行为使他得到汗父的提拔,成为四大贝勒中的一员。而努尔哈赤崩逝的国丧期内,他又与同母的妹妹莽古济、弟弟德格类盛装宴饮、吹弹作乐,这隐藏着十分复杂而又难以言说的个性和情感。
大贝勒的权势地位,更助长了莽古尔泰性格中暴躁粗鲁的那一面,使他很容易动怒,一动怒就不计后果,口出狂言,这些注定给他带来祸端。在后金围攻大凌河的战场上,莽古尔泰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为了各旗兵马差遣调动是否公平,莽古尔泰与皇太极发生口角。皇太极指责莽古尔泰每每违误命令,莽古尔泰抗辩并反指皇太极差遣不公,一来二去,使争吵升温,莽古尔泰竞恼羞成怒,说:“你怎么专跟我为难?我不过看在你是汗王的面上,处处顺着你,你还嫌不够,非得杀了我不可吗?”暴怒中的莽古尔泰,猛地把佩刀从身后转到前面,手按刀柄怒视皇太极。
一旁的德格类大喝一声:“你这举动大悖,谁能容得!”说着挥拳殴打莽古尔泰,就手把他推开。莽古尔泰竟不听劝阻,迁怒于德格类,大骂:“你这蠢货竟敢打我!”他哗啦一声,抽刀出鞘五寸多长。德格类知道利害,不顾一切地把他这位同母兄推走了。莽古尔泰太过分了,以至目睹全部过程的大贝勒代善也气愤地说:“如此悖乱,简直不如去死!” 努尔哈赤去世时,莽古尔泰的实力与威望都无法与皇太极抗衡,但这并不等于他对皇太极即位就口服心服。他的不服,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莽古尔泰的行为太愚蠢,不久就被议为“酒醉后御前露刃”罪,革去大贝勒名号,降为一般贝勒,夺去五牛录属员(占全旗属员的五分之一),罚银一万两。正蓝旗的势力受到沉重打击。莽古尔泰究竟不像阿敏那样罪情重大,不能一撸到底,更不能论死罪或囚禁,从代善及诸贝勒议莽古尔泰之罪时强调“酒醉”来看,他们心里对莽古尔泰还是有维护之情的。至少可以表明,在莽古尔泰鲁莽简单的外表下面,懂得不能违众的道理。皇太极需要保存自己敬兄爱弟的名声,也不能对他太过分。但即使是对莽古尔泰这样的处理,也给皇太极带来意外的收获。
天聪六年(公元一六三二年)正月朝贺之际,在皇太极的暗示之下,礼部参政提出:莽古尔泰已因悖逆之罪革除大贝勒名号了,不应仍与汗王并坐受贺。莽古尔泰自然不能反对。
代善在诸多压力之下,也不得不主动表示:既拥戴皇上为君,又与皇上并坐,已是非礼了,从今以后,皇上南面中坐,他和莽古尔泰侍坐两侧。皇太极欣然接受了大贝勒代善的好意。这样,从公元一六二六年登上汗位,到此时已经是六年时间,皇太极才真正南面称尊。这不止是一种形式上的改变,更是实力上、名义上和人们观念上的一次突破。汗王独尊的地位、汗王集权的努力开始得到承认。见皇太极独自坐在大政殿上接受大臣们三叩就拜的朝贺,莽古尔泰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气愤耐忍。这个粗鲁的汉子无处排放自己的痛苦和郁闷,直到十二月,莽古尔泰即因愤怒暴卒,终年四十六岁。
皇太极没有想到,在莽古尔泰去世不久,又出现了另一件事情。
莽古尔泰之妹莽古济有个家仆叫冷僧机,虽出身卑微,却机灵狡黠,善于钻营取巧。这时这个家伙见莽古尔泰和弟德格类相继身亡,冷僧机便往皇太极处告密说:“莽古尔泰兄弟、莽古济夫妇及屯布禄、爱巴礼、冷僧机本人曾经跪焚誓词,‘言我莽古尔泰已结怨于皇上,尔等助我,事济之后,如视尔等不如我者天其鉴之’。莽古济夫妇亦誓云:“我等阳事皇上而阴助尔,如不践言,天其鉴之。” 冷僧机说莽古尔泰曾经密谋要夺皇太极的御座。皇太极一听,顿时气愤极了,马上命令抄莽古尔泰的家。在抄他家时,又抄出木牌印十六枚,上面刻的都是“金国皇帝之印”。这些证明冷僧机说的话都是真的。最后,皇太极将莽古尔泰的三个儿子杀死;屯布禄、爱巴礼被诛之外,皇太极还杀了与他们有牵连的正蓝旗成员一千余人;又将莽古尔泰的妹妹莽古济和她的儿子额必伦处死。其余正蓝旗人马俱都收了,分别被管制起来。这说明正蓝旗始终效忠于莽古尔泰集团,后来虽被并入太宗旗下,仍不服帖,于是而引起反抗,展开厮杀,也是这次大狱的尾声。正蓝旗并入太宗旗份。
过去,奴婢告主,为防家主报复,拨与他人为奴。可是这次却不一样,皇太极认为冷僧机告密有功,授冷僧机世袭三等梅勒章京,并赏赐给他很多同案犯家产,免其徭役。皇太极对冷僧机的特别嘉奖,表示对粉碎了莽古尔泰集团阴谋复辟的欢快心情。
4 第三步 ——得传世玉玺
皇太极三征林丹汗的过程中得到了一块元朝传世玉玺。这块玉玺对于皇太极来说意味着什么?皇太极为什么在即位十年以后,再一次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