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后的第三年,顺治十年八月二十四日,皇上突然命内院查检历代废除皇后的事例向他回奏。这立刻在内院中引起轩然大波,大学士们纷纷上奏谏阻,请皇上深思详虑,慎重举动。这却引来顺治帝的一顿斥责,他传旨说:“皇后乃六宫之主,关系后宫法度,正位非轻,所以要废掉无能之人。你们身为大臣,反于无益之处上奏以沽名钓誉,甚属不合,着严饬行!”
大臣们不敢吭声了。于是福临在八月二十六下旨礼部说:“现在的皇后是睿亲王在朕幼年时因亲戚关系而定婚的,未经朕自己选择。从册立之日起,就与朕志意不相协和,现在已历三载。此人事上御下,都难以期望有淑贤善良之心,实不足以仰承宗庙之重,所以,已于八月二十五日奏闻皇太后,降其为静妃,改居侧宫。”
清朝的汉大臣们对皇家事务非常起劲,虽受杖责、流放的羞辱仍以为荣,沽名钓誉,想要博得直谏名臣的声望。而且,福临废后已既成事实,才来讣告众臣,也使他们大不痛快。所以,八月二十七日,礼部尚书再次上奏谏劝,还提出应由诸王大臣会议,并祭告天地宗庙。
其中最起劲的是一个孔允樾的礼部员外郎,他奏言说:“皇后正位三年,未闻显有失德之处,仅以无能二字贬废,何以服皇后之心,何以服天下后世之心?”他并提议:“如果皇后实在不合圣意,可以效法旧制,选立东西二宫,共理内治”。言外之意是皇后万万不能废!
在这些大臣们眼中,没有感情和无能无论如何也不能成为婚姻破裂的原因,只有失德,才能休妻废后,所谓的失德,必须是谋害夫君、秽乱宫廷乃至里通外朝等类祸国殃民的大罪。孔员外一带头,朝臣们争先恐后地想要出风头,请皇上收回成命。
福临大为恼怒,再传旨说:“朕自纳后以来,因志意不协,另居侧宫已经三载。古来因废后而遭后世议论,朕也熟知,但势难容忍,故有此举。”
于是,朝廷的诸王大臣,看到了平时雍容大度、颇有天子气象的16岁年轻皇帝的另一面——刚愎自用、固执己见、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顺治帝为什么要废掉他的皇后呢?七年后,顺治帝才把个中详情说了出来。
在福临看来,他的这位皇后,容貌举止都足称佳丽,为人也十分灵巧秀慧。但是她有出身高贵门第的女子所具有的通病――癖好奢侈豪华;服饰用品,非珠玉绮绣不可;吃饭时只要有一件膳具不是金的就佛然不悦,特别是她生性妒忌刻薄,凡见到年轻貌美的宫妃宫女,就生僧恶之心、恨不得置于死地而后快。出于这种心理,她对福临的一举一动无不猜疑、无不防备。说实在话,对一个女人来说,嫉妒和保有自己的丈夫是应该的、合理的,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错就错在这一女人的常理不能用在皇后的身上,尤其不能用在顺治帝的皇后身上。可以想见,有这样一位皇后守在身边,福临那享受与众多妃嫔同欢的皇帝特权必然受到限制。如果说不能纵欲只不过是使福临不快的话,那么特权受到侵犯就使自尊心极强的他不能容忍了!所以,奢华和苛刻只是皇后过错的表面文章而已。
猜忌、防备,就是在普通夫妻之间也会造成嫌隙导致破裂,何况个性极强的福临!他对这位与自己在思想、感情、性格、爱好方面都格格不入的正妻,采取了断然措施:另居别宫,再不与皇后接近见面。
面对母后的责难,他不但不回头,反而提出废后的要求。无论从满蒙亲善关系,还是从维护亲侄女的角度,皇太后自然不肯答应。福临于是郁郁不乐,直至愤懑成疾,日渐消瘦憔悴。权衡轻重,当然保住皇帝是最重要的,皇太后拗不过儿子,终于同意了福临的要求。从此,这位可怜的静妃就永居冷宫,再无出头之日了。权谋高手皇太后却在儿子的婚姻大事上败的一塌糊涂。
福临在自己的婚姻上独断专行的行为与他做出的其他事情一样是复杂而又令人深感意外的心绪支配下的内心孤苦的外露。他之所以要废后,在他心里至少潜伏着两个想法,一、皇后确有不足,不是他心怡的人;二、他要自我主宰生活中惟一能由其自主的领地。所以他一次次令皇太后为难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顺治皇帝来说,在他心目中,皇太后并不是一位和蔼可亲的慈母,而是一位杰出的政治家。政治家与慈母之间,并无必然的联系。他时刻感受到来自她的压力,但又不得不依靠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两个最有力而又最无奈的对手。这种状况顺治心里确实好受不到那里去,只能有意无意地用无声的语言和行为来表示他的不满与悲愤。
2 胡闹孩童——淫乱小皇帝
幼小的福临生活相当的糜乱。在废去皇后之后的相当长的时间内,他的淫乱行为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福临不断地寻觅爱侣,好色纵欲。乱爱愈演愈烈,乱爱对象竟然发展到了臣下之妻……
在封建君主制社会里,处在权力尖顶的皇帝,最关心的事情无过于后继有人,无过于确保江山社稷永远属于他的子子孙孙。为了挑选最好的继承人,就必须多生儿子;为了多生儿子,就必须多娶老婆;要多娶老婆,就得有相应的妃嫔制度。这样,无论皇帝本人好色还是不好色,古老的三宫六院制度实际上就在培养君主纵欲。明朝末年社会风气原本淫靡,前明留下来的太监,对宫廷里骄奢淫逸的一整套非常了解,用这些来迎合年轻的新主子,以达到固宠的目的,这在他们来说是势在必行的。福临惑于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隐秘,毫无抵抗地沉迷其中;因此而做出一些失德的事,虽不见史书记载,却是可以想像。
幼小的福临耳濡目染了他的父亲、他的叔叔多尔衮的荒淫无度,早熟的顺治在这方面的意识萌动以后,也不能例外,何况他性情热烈、易于冲动,又正值青春期,所以他的生活相当的糜乱。福临是一个很有主见、不甘心为人左右也不甘心为人看出他的弱点的皇帝,但在他的后宫生活上为何如此的糟糕,不可不令人深思。原来是他手中的权力压迫着他,他为此身心具累,心智不能健康地形成,然而也是他手中的权力才使他为所欲为。顺治的童年生活,就在这缺少母爱,缺少温暖,儿童天然情趣在冷酷刻板的宫廷生活中悄悄逝去。这种儿童时期所蒙受的巨大心理创伤,是终生也无法弥合的。所以他的这种生活也是他无奈地逃避现实逃避自我,发泄自己的郁闷情绪与追求自己认为的最后一点自己能做主的事情。
福临的因生有儿女才留下记载的庶妃有九名,穆克图氏、王氏、陈氏、唐氏、钮氏、杨氏、乌苏氏、那拉氏、巴氏。她们的出身、种族、父母、年龄、入宫时间等等都无考,只从姓氏上推测,似乎满蒙汉(汉军旗)族都有。没有儿女的庶妃还有多少?不得而知。福临的长子牛钮,出生在顺治八年十一月初一日,作了父亲的福临此时才13岁。牛钮只活了不到三个月,次年的正月三十日,正逢福临的万寿节,小生命就凋谢了。也许因为这个孩子生不逢时、死不逢时,带累了他的母亲巴氏一生得不到封赠,尽管在顺治十年她又为福临生了皇三女,也无法改变以庶妃终其身的命运。皇三女也在四岁的时候夭折了。显然,这些庶妃中,有些是福临大婚前进宫的,有些是福临亲政前进宫的。那么,福临十一二岁还在儿童期的时候,就处在一群希望得到他宠幸的女人之中,就已经开始性生活了。这对他的成长发育很有害,也使他不可能有健康的性心理,于是,他也和大多数帝王一样,存在纵欲的倾向。
13岁亲政,福临摆脱了摄政王对他的压力和威胁,成了真正的至尊至贵的天子,不料刚摆脱了摄政王多尔衮的压制却又陷入另一个矛盾交锋里——满汉民族矛盾。处在两大民族的尖锐矛盾的中心,阶级偏见,民族偏见无情地压制着他,使他的个人生活也就更加放纵了。除了他后宫的众多妃嫔之外,他又找到了新的猎取目标——更加众多的宫女宫婶和小太监,这样,有关小皇帝失德的传闻成了公开的秘密,连远离宫廷、住在宣武门教堂馆舍的汤若望都知道了,并特意为此正而八经地上了谏书,使顺治帝的放荡有所收敛。
福临对配偶的要求,并不仅仅是美貌,也不在于血统的高贵,他期望的是志意相协,情投意合。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要以爱情作为婚姻的基础。另外,要具有与他这个皇帝相配的才干。这带有个性解放色彩的婚姻观念,实在是超越了他所处的历史时代,也超越了他的皇帝地位身份给他规定的道德范围。这就难怪他会因此而四处碰壁了。
当然,作为天子的福临,比任何人都有条件寻求他所中意的女子。在废去皇后之后的相当长的时间内,他的淫乱行为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福临不断地寻觅爱侣,好色纵欲。乱爱愈演愈烈,乱爱对象竟然发展到了臣下之妻,致使皇太后不得不亲自出面干预,并急急忙忙地为他物色了第二位皇后。
清朝早年有一项制度:凡受皇封有品级的命妇,必须轮流进宫侍奉皇太后和皇后,还须进各王府轮番侍奉亲王贝勒贝子公的福晋和夫人,以表示奴臣对皇家主子的忠心。这些命妇中的年轻貌美、有才有艺者,自然就会成为福临猎取的对象。
顺治十一年(公元1654年)春季里,出了这样一件怪事;太常寺卿某人之妻入宫侍奉皇太后,等到出宫回家,丈夫一看,衣服首饰依旧而面目全非,妻子已被掉包儿换走了!太常寺卿惊了一身冷汗:敢做出这样事情的,除了那位多情好色的风流天子之外还能是谁?就连这换人的手段也像是十五六岁的半大男孩子的伎俩。他哪里敢声张,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
可是这样的奇闻怎能瞒得住,京师里顿时满城风雨,很快传入宫中。皇太后和皇帝母子间想必有过一次严肃的对话,汤若望的那次令福临羞怒的谏正,或许就因此而发。于是四月初五日,顺治以皇太后命,谕知礼部,停了命妇入侍后妃之旧例。原因是此例为历代所无,停了此例可以严上下之体,以杜绝嫌疑。
“严上下之体,杜绝嫌疑”,可谓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这件事还造成另一个后果:皇太后迫不及待地为福临挑选了第二位皇后。
3 二次大婚——还是政治婚姻
为了满蒙亲情,为了使后宫始终维持科尔沁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优势,皇太后选中了她娘家的一对姐妹花——她的另一个哥哥满珠习礼的两个孙女儿,也就是被废皇后的堂侄女,皇太后自己的侄孙女。从皇太后这位母亲的角度来说,这次的选择已经充分考虑了前次失败婚姻的教训;被定为皇后的姐姐生性淳朴、忠厚;论辈分比福临低,是他的表侄女;论年龄也比他小三岁。再加上一个更稚气的、如依人小鸟一般的定为妃子的妹妹,儿子总该满意了吧?
二次大婚,在这一年的六月举行。六月十八日,顺治帝以大婚礼成,行庆贺礼,颁诏全国。朝廷上下,皇宫内外大约都会因此而松一口气,这回这脱缰野马般的皇帝终于可以安分守己了。人们又想错了。
福临对新皇后仍然不满意。想必此时的福临已经读了许多书,处理过许多棘手的朝政而以才子明君自居了,看不上新皇后的忠厚有余、才具不足。而且,福临已经16岁,对异性的追求正在由单纯的欲向复杂的情过渡,追寻更加富于女性味道、温柔成熟、富有丰厚甜美感情的爱侣。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纵然有后妃的身份地位,却不可能满足福临的情感需要;再说,幼辈小姑娘对表舅姑父这样的长辈自然存有相当的敬畏,新皇后新妃子在性情暴烈的皇帝面前,想必小心翼翼甚至战战兢兢,哪里还谈得上夫妻之爱、闺房之乐。就在第二次大婚前半个月,在桂林殉国的定南王孔有德的灵柩送回到京师,朝廷里和硕亲王以下、三品官以上的文武大臣都奉命郊迎。守着灵柩的一位披麻戴孝的白衣白裙小女孩儿十分令人注目,她就是定南王劫后余生的女儿孔四贞。朝廷赐给孔四贞白银万两以厚葬其父,她本人也被皇太后接进宫去,收为义女,百般怜爱。不久,就封她为和硕公主,享受公主的待遇。
孔四贞容貌俊美,不乏王府贵女的气度,又有将门之后的飒爽英风,大婚后仍然闷闷不乐的福临,经常在母后宫中见到这个小姑娘,生出几分倾慕之心也是有的。但皇家家法、祖宗制度,宫中不蓄汉女,何况皇太后优待这个干女儿的用意福临最清楚不过:定南王虽死,其部下尚存,而且实力仍然雄厚,用孔四贞来维系忠于孔有德的定南王旧部,是很聪明的一着妙棋。无论从哪一方面着想,他都不能去打孔四贞的主意,而且,这小女孩与他心目中追寻的人儿还有不少距离。福临又陷入苦恼之中。
4 千年等一回——一见钟情
爱应该是对一种对对方重要价值的确认,真正的爱情总是那样神奇。它是如何用一种无可言说的力量,把一个看上去暴戾而淫荡的顺治皇帝进行了一次脱胎换骨般的改变的?以至于这位爱新觉罗皇帝演绎了一曲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千古绝唱?
有人说爱情能把神变回人,也能把人变成神。顺治皇帝正是经历了如此神秘的蜕变。是怎样的女人让顺治皇帝终于找到了心中挚爱?
顺治感觉,
以他的头脑中存在着的那些超越时代、超越环境的观念,本应该在实际生活中大碰钉子,直碰得头破血流而依然一无所获,抱憾一生而终的。但是,命运可能被他的执著感动了,决定给他一点满足,于是,一个非凡的女子,以独特的方式走进了他的生活,在他的生命历程中卷起了拍天狂涛。这是福临的最大幸运,又是福临的最大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