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没有战争的阴雨天,侍卫来报说:“大汗,外面四大贝勒爷和五位大臣求见,说有要事启奏。”努尔哈赤心中一动,暗自纳闷:“四大贝勒,五大臣,奇怪,我那些王儿与五位大臣共同前来是为什么,还说要事,难道出了什么大乱子?”
努尔哈赤忙传他们进来。即刻,只见自己的次子代善、五子莽古尔泰、八子皇太极还有侄儿阿敏在前面进来,后面紧跟着额亦都、费英东等五位大臣。他们一起跪在努尔哈赤面前痛哭流涕地哭诉道:“四弟五大臣遭到这样的折磨,聪睿英明汗并不知悉。若告汗,则害怕太子报复。若因畏惧太子而不告,我们这些人还活着什么意思啊!他说,大汗死后不养我等,我们没法活了,反正也是死,我们索性把这些事情告诉大汗!”雨水和他们的泪水相伴而下,增加了他们预期的效果,努尔哈赤感情非常复杂,失望的痛苦就像奔流的河水一下子灌注进内心的每一个角落。他沉吟良久,缓声道:“我老了,记不住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你们可各写一份奏章呈上。”白纸黑字,要负责任。黑字落在白纸上,将引起一连串血光之灾。这血可能是褚英的。也可能是四大贝勒五大臣的。然而,此时的四大贝勒五大臣已顾不了那许多,他们发狠各自写了书面弹劾奏章。
四大贝勒的奏章是说褚英越来越褊狭,且心术不正,他强迫四个弟弟向自己立誓;“不得违抗兄长的话,更不许将兄长所说的各种话告诉父汗。”还声称:“凡与我不友善的弟弟们,以及对我不好的大臣们,待我坐上汗位以后,均将之处死。”他有意勒逼诸弟财物牲畜的方式,显示自己的权威与力量;有意威胁诸弟及诸大臣:“汗父曾赐予尔等佳帛良马,汗父若死,吾则不赐了!”
努尔哈赤派人叫来褚英,与他当面对质,没想到褚英却毫无愧惧地说:“是的父汗,上面说的都是事实!” 努尔哈赤直气得两手颤抖,但仍不死心,提醒褚英:“你不要意气用事,这奏章我刚拿到,如果有误或不实之处,你尽可以上书辩驳,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我没什么可辩的,再说我又做错了什么?难道我即位后,不该要求他们对我忠心不成!”褚英理直气壮似的,竟毫不掩饰。站在那里,态度异常蛮横。
努尔哈赤再也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向褚英怒吼:
“混账!你几次三番令为父失望伤心,如今非但不思悔改,还如此执迷不悟。如果你以为赐你人口,牧群等物,立你为继承人就如此偏执心狭,你就太糊涂了。现在我马上传旨把你所分得的奴隶、牧群等物收回分给你的诸兄弟,另外,从此以后,你将永远无权执管政事,也无权率兵出征!你给我滚!”
就这样,褚英由汗位继承人转而被废,就好比从万丈高楼失足,扬子江心断缆崩舟。同年九月,努尔哈赤发兵出征乌拉,褚英不但不被允许随兵出征,甚至连留守的资格也被取消了。褚英本来心胸就不开阔,平日只有建功受宠,何曾受过此等压制,直气得哇哇暴叫,对贴身侍卫嚷道:“哼,要是将我的奴隶、牧群等财物与诸兄弟均分,还不如杀了我,我绝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报复!他们不让我过得好,我也绝不让他们过得舒心!”,还扬言:希望出征之师被击败,“若被击败,我将不使被击败的父亲及弟弟们入城”。
褚英这里简直有些急疯了。他命人请来巫师,将父亲努尔哈赤及诸弟、五大臣的名姓写在纸上,附上咒语,然后对着天地焚烧,诅咒他们在与乌拉部作战时大败战死。你看他咬得牙齿咯咯直响,怒不可遏,看着写有父亲努尔哈赤及诸弟、五大臣名姓的咒符在巫师的剑头化为灰烬,竟似大解心头之恨般仰天长笑,痛快之至,令人望而不寒而栗。
身边的四个侍卫看着褚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暗暗恐惧,其中一个说道:
“各位兄弟,恐怕咱们性命不保。你们看到了,太子怕是有些疯了,竟如此大逆不道,狂妄大胆,敢诅咒大汗和众贝勒诸大臣,以后即使他能一时得逞,恐也不会有我们好果子吃。与其那样,倒不如你我向大汗告发此事,免得大汗察知,落个罪灭九族,你们以为如何?”
其他三人相视,面色恐慌,一个说:“大哥说得极是,我自小至今从未听说过有这等忘恩负义、大逆不道的恶子恶行。如此阴险歹毒,在他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杀掉了。”
另一个说:“对!咱们还是极早向大汗奏告吧!”
那个为褚英制符的巫师也感到难脱罪责,自杀而亡。
努尔哈赤兵胜而归,由褚英几个贴身侍卫告发,得知褚英在城中所为,努尔哈赤对褚英彻底失望了。努尔哈赤悲伤异常,这个逆子居然走上拭父害弟的道路,居然与自己为敌,逆子,死有余辜,努尔哈赤真想即刻传旨,将褚英捉拿正法,但终不忍下手.更令他担心的是,如果真的将褚英处死,那么自已政权尚未建立,就因汗位的继承人的悖逆而斩之,这千秋功业还要传与后世子孙,自己若开此先河,恐怕会贻祸将来,后世子孙如果纷纷效仿,那这基业将不久倾覆,毁于萧墙之争,那样的话,自己一生的心血便白费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殊死拼杀也将徒劳无功。努尔哈赤绝难接受这一切,故此万历四十一年(公元1613年)三月,努尔哈赤下令将褚英免死囚禁起来。
本来努尔哈赤觉得褚英经此番责罚,再被囚禁,一定会痛改前非。他的希望又一次化为泡影。褚英被囚困后,非但没有悔改之意,反而以为努尔哈赤怎么也不忍杀掉他,甚至认为努尔哈赤不敢杀掉他,便更加狂妄起来,经常在囚室之内诅咒努尔哈赤及其诸弟代善、莽古尔泰、皇太极和阿敏等,另外五大臣也在被诅咒之列。他还妄图拉拢那些看守,让放他出去,扬言要去杀死他的对头,要报复。
努尔哈赤不再盼望出现奇迹,褚英已无可救药,如果再不除掉,将是国家一大隐患,祸国殃民,是害群之马。恐怕若是怜惜一个儿子将危及国家,众大臣和自己其他的儿子也有性命之忧,情势已不容努尔哈赤再犹豫,褚英被羁押了两年后,努尔哈赤下了最后决心,下旨处死褚英。
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八月二十二日,佛阿拉城内的教练场上,人山人海,高高的点将台的右侧,树着高高的绞刑架,绞索无声的挂在架子下面。那圆形的套环,活像张开的虎口,随时准备着吞噬。太阳升到半空中,开会的时刻到了,努尔哈赤率领着四大贝勒、五大臣,一起进入会场,登上台去。大会开始以后宣读了判决文书,随着一声行刑命令,那绞索慢慢下滑。褚英被带到绞架下面,他的脸色苍白,两腿站立不住,由行刑人员搀扶着,才没有倒下。台上、台下气氛严肃,都在注视着绞架这边。努尔哈赤没有朝绞架这边看,他神情严峻、庄重,仰首望着无际的天空。这时,绞环套住了褚英的脖子,然后,那绞绳慢慢拉紧,诸英双脚渐渐离开地面……
佛阿拉全体军民,亲眼目睹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行刑场面,给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根据努尔哈赤的命令,尸体悬示两天,以儆效尤。这一年,褚英三十六岁。
褚英自小随父亲创建基业,出入于生死之间,游荡于阴阳之界,历尽艰难险阻,为努尔哈赤南征北战,率兵打仗,从未遇过对手。只可惜,这是他的长处,也同时不可避免地铸成其致命的弱点,孤傲狭窄,一意孤行,执迷不悟.在两军对垒时,他立马冲杀毫无俱色,从不失手,但在内部斗争中,他却连连受挫,又不思悔改,终于招致杀身之祸,死于自己父亲手中。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是一场蓄谋的倒嗣政变。褚英,成了这场运动,或者说,成了争位之战的第一个牺牲品。皇太极参与了阴谋。其时,他21岁,机会失而复来。汗位,重新又向包括皇太极在内的诸贝勒招手。
2一箭双雕——代善被废太子位
后金建立后,努尔哈赤日感倦怠,立继承人的事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自已便开始琢磨立哪个儿子为继承人。
褚英一死,他的胞弟代善便日显得宠。代善也系元妃佟佳氏所生,小褚英两岁。代善从小也与褚英一样,随着父亲努尔哈赤四处征讨,看惯了刀光剑影,在其父兄的影响下,受烽火狼烟的熏陶,代善幼年就具备了征战的素质。
尽管努尔哈赤还没有明说,但努尔哈赤已表现出了对代善的特别照顾,在分赐四大贝勒人口财物等时,努尔哈赤赐予代善的人口、牧群等几乎与以前褚英所得的相同。褚英被处死以后,虽然是四大贝勒共同掌权。但这四大贝勒中,莽古尔泰生性鲁莽暴躁,有勇无谋,只配做一员干将,却难以担当治理的大任。阿敏虽也是被努尔哈赤宠为贝勒,格外厚待于他,但阿敏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的儿子。因舒尔哈齐欲拥兵自立,与努尔哈赤争夺汗位,被努尔哈赤囚禁,不久优愤致死。努尔哈赤收养阿敏也有补偿心中对弟弟愧疚的成分。但阿敏终究不是自己的儿子,做汗位继承人是根本不可能的。
至于贝勒皇太极,在当时,皇太极因年纪小,而且他的上面有好几个哥哥,努尔哈赤出兵征战,很少令皇太极冲锋陷阵,所以皇太极没有什么战功可言。在努尔哈赤眼中,皇太极只是聪明机智,心计颇多,但涉世不深,缺乏战争磨炼,也不愿让他当自己的汗位继承人。只有代善,自已的次子,从十岁开始随自己四处征杀,与其阿哥褚英一起英勇顽强,屡屡建立奇功,而且代善较褚英胸襟开阔,是比较满意的人选。但是努尔哈赤并未急于宣布此意,只是曾向大臣们流露过一点,说:: “我死之后,大阿哥(代善)一定要好好抚养诸弟和大福晋。”
这里努尔哈赤正为选定继承人左思右想,一时难作取舍。却又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这年九月,代善的次子硕托叛逃投明被发现,未遂.。自己孙子要叛逃投明的事,这叫努尔哈赤如何接受。努尔哈赤亲自审问硕托,努尔哈赤说:“孙儿,硕托,你身为后金的传人,作为咱们爱新觉罗族的一个,你放着自家的基业不保,却要叛国投敌,去奔那明朝,你疯了吗?你忘了自已的姓氏了吗?我的孙儿,你怎么也如此让祖父伤心啊?”
硕托先是低头,只说自己叛国有罪,该杀就杀,该砍就砍,反正自己也不想活了,活够了。
努尔哈赤听出硕托有隐衷,便用言语开导:
“孙儿,你要对我说实话,我绝对不会责备你。你说你活够了,这话是什么道理?你吃穿住用,不用发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如此生活,你竟说够了,莫非我孙儿受了什么不公的待遇?”
硕托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努尔哈赤脚下放声大哭,断断续续地向努尔哈赤吐露了实情.“阿爷汗,孙儿不孝不忠,大逆不道,背叛阿爷汗,给咱们爱新觉罗氏丢人,辱没先祖先宗的颜面,可是孙儿实在是不堪其罪呀。我的阿爸听信我继母之言,对孙儿我百般苛求,在分配诸申民户时,将优良富裕户全部挑出分给继母生的儿子,而将困难的全分给了孙儿我,阿爷汗您哪里知道,孙儿所分得的都是穷困潦倒百姓,自家尚难苟活,又哪里交得出东西供孙儿使用,纵使逼死他们,也是毫无用处。而继母也全然不念这些,不允许我从阿爸那里拿任何东西。阿爷汗您替孙儿想想,让我如何求活?这还不算,阿爸他还听信继母捏造的谣言,说孙儿与庶母通奸,要杀孙儿,这实属诬陷,孙儿怎会干出那种离经叛道之事,这纯粹是继母想置孙儿一死,指使阿爸的小妾编造谎言诬告孙儿。阿爸偏听偏信,全然不顾惜父子之情,不念孙儿苦衷,非要处死孙儿。孙儿有苦难言,也不愿与阿爸反目,这要传出去也不好听,必为天下人笑,无可奈何,孙儿走此下策,想远远离开,一走了之。不想被阿爷汗知道。孙儿自知罪孽不浅,只求阿爷汗赐孙儿一死,孙儿当感恩不尽!……”
一席话只说得努尔哈赤心如斧剁,苦得张不开嘴,自己少年时悲剧又在孙儿身上重演。这简直是苍天故意捉弄自己。硕托没有扯谎,事实的确如此,努尔哈赤对代善失望了,他颤抖手指,戳着代善的鼻子喝骂:
“你这样一个不讲情理,偏听继妻之言杀害无辜儿子的人,将来对你的兄弟你会怎样啊!你会怎样对待自己的手下文武百官?你将如何对待万众黎民百姓?能主持公道吗?能明辨是非吗?像你这般哪有资格执掌一国大权,那能当好一国之君啊!”
遂命废其继承人地位,收回其僚友、部众,贬为庶民。
代善被废,沦为庶人,痛苦不堪。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和反省,他哭着向努尔哈赤仟悔认错,请求宽恕,发誓悔改。努尔哈赤原谅了他,虽不再立他为继承人,但其他没收的一切又都还给了他,并仍然是位居四贝勒之首的大贝勒。
努尔哈赤汗位继承之事便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坐卧不宁,心神不定,努尔哈赤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件事。努尔哈赤闹不懂,是自己前生积了何等冤孽,竟遭此等困劫。少年时受尽继母欺凌,难堪其辱,祖父和父亲又不明不白地死于乱军之中。自己带领十几人披甲起兵,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四处闯荡,戎马半生,创得这伟业,却又在就木之年屡屡遭受人间的劫难,单单为这汗位的继承,给自已带来这无尽的痛苦,将伴自己进入坟墓。难道是自己一生杀人太多,要遭报应不成?谁能告诉说,该由谁来继承汗位?
谁能告诉他,努尔哈赤想贴心近臣阿敦,不如问他,或许能给自己点拨一二。努尔哈赤不由为之一振,遂派人速召阿敦来见。
阿敦不知何事,急急赶来。努尔哈赤竟如此急迫,开口便问:
“今日将你找来,你可知何事?”
阿敦慌忙回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