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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玉楹治病

琴太公当年走时,留下老婆儿子在家。他又正值青壮,耐不得寂寞,就在泉州置下一个外宅,给他生了一子一女。

待到囊中富足回得家中,才知老婆这几年守不得清贫,早已撇下儿子卷了家财跟人跑了,儿子靠东乞西讨活了下来。琴太公气破了肚皮,自此极不喜欢这个儿子。

楼奕因出去的久了,连累妻子忧思过重而亡,女儿长至五岁也不曾见得爹爹面,心中惨然,遂绝了再出海的念头,在京城买屋置地,又千方百计搭上了杨戬杨太尉,安心守着女儿做个富家翁。

琴铭却不肯罢手,走通路子,拿出钱财来构建了一支小船队,迁往泉州,专门做起了海上生意。

因就在泉州续娶了一位当地富商之女金氏,过得一年便生了个儿子。

那金氏贪图琴铭有钱嫁了他做继室,年纪倒小他十来岁,因是花朵儿般年龄,又生得八九分颜色,整日里打扮得妖妖娆娆的,放出手段,撒娇做痴,甜言媚语,果然哄得汉子欢喜,一心倒在她身上,渐渐便有几分惧内。

谁知他大儿子渐渐长大,自认是嫡长子,家业该是他继承大头,看着两个弟弟好生妒忌。欲待娶个浑家,父亲不喜他,继母巴不得赶他远远的,哪个耐烦帮他打听相看。

没奈何胡乱娶了一个,却是个破落户出身,做人最是泼辣不过,撒泼打滚无一不会,进门没几日管教的老公服服帖帖的,又道家业该是自家丈夫继承,终日在内宅撒泼谩骂、争东夺西。

二儿子因生母出身小户,学得其母一身小家子气,凡事总爱斤斤计较。认为自己生母随着父亲时间最久,当初又是未发家时共甘苦过来的,且生得儿女双全,妹子能得老父欢喜——琴太公对唯一的女儿还是很疼爱的。

娶个浑家却又跟他一般,都是面甜心苦的主儿,想着自己是庶子唯恐吃了亏,夫妻俩终日盯着家产算来计去。

金氏仗着丈夫宠爱,且又是正头娘子,视前头那两个儿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家业全给了自家儿子。

权欲心又极重,事事都要插上一脚。为儿子娶了自家远房侄女小金氏,那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且是畏惧婆婆。

因此这三房子女闹腾的家中日日鸡飞狗跳,片刻不得安宁。

楼奕亡过后,琴铭赶来祭拜,念着以前共生死的情分,心中哀痛,又因真娘那头亲事没成,生前两人又许过诺要做亲家的,因此对真娘说了,真娘也得过父亲交代,便允了。

后来为显允聘了琴家小娘子。盖因长子不受琴铭待见,次子又是外室所出,订的却是三儿子的嫡长女。

金氏见丈夫做主,将嫡亲孙女许给了汴京一户人家,没跟自己商量,就有几分不自在,后来探听得其家甚富,也就还罢了。

谁知几次往来,得知对方儿子小小年纪痴迷绘画,长得大了更是如此,也不去读诗赋经义,也不去思量科举上进,整日抱着几只笔,画得那两笔画,顿生懊悔。

偏巧娘家大哥又跟市舶司的一个干办公事交好,那时市舶司掌管阅货、抽解、禁榷等职能,又发放进出贸易的公据,对海商最有权势。

干办公事乃从七品,他家闻得琴家这位嫡出小娘子美色无双,喜读诗书,女红厨艺无一不精,又且妆奁富厚,情愿为其孙聘娶。也是财帛动人心,否则不过点大的一个小人儿,哪里就看得出这许多好处来。

金氏登时动了心,起了退婚念头,日日跟丈夫聒噪个不停。

哪知丈夫万事顺她,唯有一提退婚就装聋作哑,便是喉急了骂他,他也只做听不见。犹如一拳打到棉花上,金氏一肚皮火气没处发。

琴太公的那个外室,此时已经收为妾室了,其原本是码头处挎篮卖吃食的女贩,在码头看那南来北往,久了倒有几分算计,一向最瞧不上金氏暴发户般模样。

得知金氏有意悔婚,心内盘算,听闻那家在汴京界身里有家金银铺,那界身是何等样地方,都是大宗买卖所在。便是金银铺也是为朝廷制作金银锭作为贡银和税银的地方,没有大背景如何开得?

况又是个独子,几个女孩儿随便给点儿嫁妆打发出去,大宗家业再没第二个来分,岂不是一门好亲?与丈夫商量,既然金氏不愿这门亲,就改成二房两个孙女儿中的一个岂不好?

谁知琴太公还不肯松口,他自家心想:“当初与楼家老弟一同往海外挣命,遇到过海盗,流落过土岛,有几次若非得他相救,这几两骨头早都不知哪里去了。楼老弟只有一女,做眼珠子一般疼宠,且真娘也只一子,想必看得更重。我若将庶子女儿嫁了过去,老友泉下有知,岂能不怪我轻贱他的外孙?”

因此坚决不吐口,听凭妻妾或责骂或哀求,只指望着拖到孙女儿年长,厚厚的陪了妆奁嫁过去。

至于大儿媳一家,也不是不眼热阮家亲事,奈何自家肚皮争气,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再没个女儿,只索罢了。

真娘这里虽然猜到几分琴家有退婚之意,却再料不得恁般复杂,看在琴家伯父面上,生了会闷气也将就过去了。

没一会儿显允过来请安,之后就兴冲冲的往姐姐住的园子里去了。

阮家正房后面是一溜后罩房,住的便是玉韵。

再往后,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园子,遍植花卉竹木,墙上交缠蔷薇、木香、紫藤、凌霄花,墙下凤仙、兰花、鸡冠等种,满园更有芍药、百合、海棠花、美人蓼、叶落金钱、缠枝牡丹等,不可胜数,开放之时,灿如锦屏。

四周诸如桃杏梨梅之树,点缀其中。更有一个小小水塘,挤满水仙白莲。一条碎石铺就的小径,两边松柏遮护,转过松柏,竹影稀处,飞檐碧瓦,栋宇轩窗,精精致致的一座小小阁楼,铺陈华丽,摆设济楚,便是玉婉住处。

儿子显允住的是正房旁的东厢房,玉楹太小,跟着养娘丫头住在旁边的西厢房。

唯独玉婉,真娘因大女儿年纪渐长,越发显出少女的美丽姿态来,举止行动也日渐稳重,便对丈夫说女儿家要娇贵些,莫若在后花园起个阁子,送玉婉去住。俊卿爱女心切,无有不依。

因此玉婉那里春夏凉爽,景致幽雅,显允最爱去园中画景。

到得园中,梅花开得正好,花瓣纷纷扬扬,显允出神了一会,提起笔来,没一会美景跃然纸上。

显允正待放下画笔,突然被人一撞,往前一步,画笔沾染到纸上,污了一角。回头望去,是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正惊慌看着自己。

那丫头不知从哪跑来,一时没收住脚步,撞了人才唬了一跳,抬头看时,见一个年轻俊俏的小郎君正诧异的看着自己,顿时脸就红了,待看见画被污,脸又转白,惊慌不已,眼看着掉下泪来。

显允有些心疑:“你是哪里的丫头,怎的我家从没见过你?”

“奴奴是跟着琴家送礼的妈妈来府上的,一时不到处,冲撞了小官人,还望见谅则个。”说毕深深下拜。

听得琴家二字,显允脸上不自在起来:“也没甚大事,你自起来吧。”

那丫头谢了,起身看见那幅画,又殷勤启齿道:“污了小官人这幅画,实是不该,奴奴替小官人拿去扔掉,小官人且任意安乐。”

说毕也不管显允答应不答应,上前收起画作,一溜烟跑了。

显允张了张嘴,没喊住,有些着恼,没了兴致,收拾了东西去姐姐房内讨茶吃,顺道一起约了出来探看新出生的妹妹。

玉楹这里却过得好不快活,她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间或看着自己的小荷包傻笑,再不就是陷入过往回忆中去,中间还过了个百日宴,倒也自得其乐。

转眼快到周年,一年里她能回想起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容易陷入其中,经常进入呆滞状态。

全家大小无不忧心,几次请郎中也检查不出什么,就商量着去哪个道观或者寺庙拜拜。

如今天子最是好道,自称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天子既然如此,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

民间一时佛道之风盛行。汴梁内外城中,道观寺庙无数,每日人群川流不息,香火鼎盛。

既然想要去拜佛,真娘便来跟丈夫商议。

俊卿思量道:“一向闻听得御街东侧的大相国寺最是灵验,里面长老们素有清德,传闻能知过去未来之事,你带着阮喜几个去走一趟,或许能治好楹儿也未可知。”

当下计较已定,留下玉婉显允在家。

真娘抱着玉楹、带着玉韵和柳氏上了一辆车,后面珍珠珊瑚几个大丫头和养娘跟着上了第二辆,阮喜等几个小厮车旁护卫着,往大相国寺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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