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宛扯起一边嘴角,过了半晌,才又扯起另一边嘴角,这个笑容,让人觉得分外煎熬。
“徐公子,别来无恙?”
徐孟不答,也不再看向田宛,一双眼只专注的盯着田宇,看得田宇头皮发麻,那眼神好像要穿过他的皮肉,看到他之所想。
两方人就在这里对峙起来,天色渐晚,隔得远远的地方有亮起了橘黄的烛火,四周却暗了下来。
田宇再也不堪忍受这种难耐的沉默,出声问道:“喂!你是谁?”
这句话没有任何值得可笑的地方,可徐孟就这样不合时宜的笑了一声,嗤笑一般的声音,只有一下,短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你家三弟没告诉过你我是谁?我姓徐,你猜,我是谁?”
姓徐?延平府里并无徐姓这一大族,徐姓是国舅之姓,虽然如今的外戚是给打压得挺惨,但好歹是太子他舅家,怎么说也是显赫的,难道他是京城人士?恩,听口音也挺像的。
正在田宇脑中百转千回的时候,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田宛淡淡的语气在他耳边响起,“徐孟,英国公世子,当今皇后胞弟,京中纨绔第一人。”
什么?田宇再次好好打量了眼前这个人,眼前之人**俊雅一副好皮囊,举止翩翩有风度,那双眼睛此时格外的深邃,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一不小心还会沉迷在这双眸子里,看人看眼,就凭这双眼,这人怎么都不可能是个单纯的纨绔。
“英国公世子怎么可能轻易离开京师来边境重地?”田宇眼中万般思绪闪过,低声问道。
田宛还未来得及回答,就看见徐孟一步步走上前来,龙行虎步,就像从未受伤过,直到与田宛五步之遥,田宇警惕地看着徐孟,不动声色的将田宛挡在身后。
田宛未拒绝田宇的好意,徐孟却丝毫不以为意,他低下头来,看着地上田宛拉得长长的影子轮廓,一字一句的开口:“田宛,你断我臂膀,伤我血肉,我要如何报答你?”
因为你的存在,会是我前行路上最大的阻碍,所以,对不起了,不能再留下你了。
可是,徐孟,你不知道的是,是我放了你一马,你永远是最清醒的那个人,我究竟,还是个妇人之仁的妇人。
“你难道不觉得,你应该付出一点代价?”
“代价?你要毁了这千里平州,你要献祭这养我的故土,你以为,我应该怎样?”田宛站在田宇的阴影里,安安静静的站着,说出的话却有无可挽回的坚决。
徐孟身后的冯立一个激动,闪着寒光的剑从鞘里拔了一半出来,却又在徐孟的目光里狠狠地“锵”的一声抽了回去。
“我以为我们是有默契的,你出尔反尔。”徐孟轻松平常的语气好像是和田宛讨论今天天气怎样的话题,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平静得好像早就知道田宛的做法,就是等着到这一步,再按部就班的演完全场。
田宇在整场里只有不可思议的茫然。他听见了什么?他完全不能跟上他们的思维方式,更加不清楚他们这打哑谜似的对话。
他努力的梳理了一下他听到的东西,首先英国公世子徐孟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来了延平府,没人有收到任何风声,这也就算了,毕竟是人家私事;然后他家阿宛居然和这个徐孟看起来是旧相识,这可真让人觉得惊悚,阿宛认识的每一个人他可都有数,这个徐孟就好像从石头里突然蹦出来的;而且,他听见了什么?居然是毁了平州,谁这么大本事,确定这不是大话,开玩笑呢吧!
田宇震惊得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偏偏在场除了他的人都没有任何在开玩笑的意思,虽然并未兵戎相见,却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是,我出尔反尔。”田宛从田宇阴影中走出来,低着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徐孟,是你在逼我,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何出尔反尔?
突然冲天而上的信号灯一闪而过,田宛手中的一把精致的匕首泛出冰冷的光,借着霎那火光,能看到田宛脸上的狠厉。
田宛的突然出手吓了田宇一跳,不过他也没多想,有他在,还能让田宛给人欺负了去,一息之后,他也出了手。
田宛那一招,直取徐孟胸口,正是徐孟上次受伤的位置。
即使这个时候,徐孟脸上的笑都从来没退下过,就像一个神机妙算的睿智老者,早已窥破天机。
他斜斜侧过身,堪堪避过这一招,衣襟给锋利的刀刃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断口处粗细不一的麻线参差不齐的向外翻着,由于动作而飘起的长发也给割掉了一缕,散散的零落,看起来狼狈不堪,却是在田宛全力的一击之下,毫发未伤。
一直跟在徐孟身后的另一个人,名叫章明的,趁这一空隙出了手,直接与田宛缠斗起来,田宛记得那个冯立,也是徐孟颇为倚重之人,而眼前这个,却是印象全无,可是这个人功夫确实是实打实的好,田宛这身子毕竟才十六,况且骨伤未愈,眼前有一阵阵眩晕,越来越力不从心。
田宇一见此状,三两下撂倒冯立,替下田宛。
信号放出去,却是毫无反应。田宛抬起头来看着徐孟,牵扯到胸口,一阵闷痛,气息还有些不稳,心中有几分不安。
“我的人呢?”
“自然是都给倒了。”徐孟说道,“既然知道你早晚要来,我又怎能不准备准备呢?”
看着眼中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徐孟,田宛忽然白了脸,捂着胸口直起腰来,眼中满是戒备,向后急退了好几步,又喝道:“阿宇!”
田宇一听,别住章明,退至田宛身边,嘴角紧抿,即使没人解释,他也知道,他们中套了。
徐孟看着田宛后退,啧啧两声,说道:“三郎啊三郎!现在才想到不觉得太晚了吗?既然知道,你还敢放任我的靠近,真傻!”
“你做了什么?”田宇几近咆哮的声音,却听起来格外无力,药效已到,他全身的力气都在流失,脑子也越来越不清楚。
“一点迷药而已,不必如此慌张。”徐孟说这话,却拿眼去看田宛,她的脸色很不好,一直捂着胸口,像是曾受过伤,一双长长的凤眼不闪不避地直视他,格外的镇定,他听到她在说话。
“你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她很清楚不是吗?只是,她却坚定地站在他前行的路上,那么他又能怎么办?
阿宛啊!这可怪不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