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稿子见报之后,那一户人家的不白之冤终于被洗清了,因为有相关部门关注了。
那天,那家人举着锦旗,带着一大队鼓乐队来报社里表示感谢,许多接过了那面旗。上面写着两句话:“笔尖写正义,妙手扶华章。”
许多那一刻,有点儿感动。
后来,他又在日志里写道,可能小时候再也回不去了,现在这种状态也很好,至少那一刻,我是感动了,被自己感动就是最大的欣慰了吧。
当然,电子界也有一部分家伙在想起小时候的时候,希望停在那里。
比方说,有一个软件,就说:“我小时候,杀毒市场还是我们的天下,我随便说一个病毒,就能让你们这些家伙们闻风丧胆。”
可是后来,在再凶猛的病毒面前,也有人敢不装杀毒软件,这得益于盗版软件的流行。
可是盗版软件也有自己的苦衷,他说:“那个时候,我随便盗一个,就能值很多钱。可是现在呢,满大街都是,一块钱一盘都没人要,人人都学会下载了。”
那天,许多去一个学校里面采访,顺便给孩子们上一下小记者的课。
有一个学生问许多:“许老师,记者这条路好走不好走?”
许多想了一会儿,说:“这条路有山,有水,有美景,但是也有荆棘、陷阱,但是你有一对武器:一是良知;二是善良。”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许多又说:“不管怎么样,长大了之后,都不要后悔自己的选择,所有的路都是这样的。”
那天,许多流泪了,孩子们都疑惑地看着他。
我突然想起我走过那么多的路,经过那么多的事,见过那么多的人,却恰到好处地遇到那一个闪着蓝光的小U。
那天,许多把我插进了一个企业家的电脑,是想复制点照片出来,要用。
我一进去,就听到网卡在和外置猫聊天。
网卡问:“兄弟,你多久没有帮我连接网络了?”
外置猫说:“我也想不起来了,好像很久了吧,那个时候猪肉还很便宜。”
“那你寂寞吗?”
“不寂寞啊,我每天在这里看到的东西比网上的还有意思。比方说女秘书大战总经理,再比如董事长大战女秘书,还有总经理大战董事长!”
“啊,他们两个还有一腿?”
“不,他们两个没有一腿,他们是真的打起来了。”
14. 山寨里的那些人
那天,许多拿了一部手机,接到了电脑上,然后说了声“擦!”
我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方头方脑的家伙,看了很久。他粗声粗气地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山寨机啊?”
这句话刚说出来,兄弟们纷纷过来围观。
硬盘说:“兄弟,你外形和真手机一样啊。”
内存说:“兄弟啊,那么你能不能打电话啊?”
电源说:“兄弟,你身体里有没有电路板啊,会不会通电?”
山寨机大吼一声:“我本身就是一部电话!”
许多那天就是暗访这台山寨机的生产厂家,据说这样的手机已经影响到了很多人的生活,要么没信号,要么信号弱,听说辐射还强。
那天他带着我,一个人悄悄接近了这个厂子。
他的身份是来推销快递业务的业务员。
还没进厂,就在外面听到了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然后就看到几个人围着一个眼镜男说话。眼镜男似乎很嚣张,口里不时说着一些曝光之类的话。
然后几个人都很紧张,许多走上前去,问他们需不需快递,然后被他们粗暴地打断了话。
眼镜男说了,这事不好摆平,稿子可以不发,但是上级压得太严了,一级一级地送礼。再说了,他们这个加工窝点本身就是违法的,所以估计还得用钱摆平。
他开了一个价,那几个人都犹豫了一下。
眼镜男借势开始往外走,那几个人赶紧拉住他,说:“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
许多实在忍不住了,说了句话:“你是记者?”
眼镜男傲慢地看了许多一眼,说:“是,你有什么事吗?”
许多怔了一下,问:“那你是哪个媒体的?”
眼镜男说了许多所在的媒体,然后得意地问许多:“你有什么事,给我说吧,我现在就采访一下你。”
许多笑了,说:“别这样,你有采访提纲吗?你的证件让我看看。”
眼镜男恼了:“记者的证件是你随便看的吗?”
许多又问:“哦,我听说你们那里换头儿了,换了一个姓刘的总编?”
眼镜男看了看许多,转身要走,那几个人也没拉住,许多就跟在他后面。走过街角,许多拍了拍他的肩,他回过头,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许多低声说:“兄弟,以后别乱冒充记者,小心挨打。”
眼镜男的脸都白了,大声分辩:“这个还需要冒充吗?我今天还要采访,没空理你。”
许多又说:“别动不动就是采访采访的,你以为采访就那么容易?”
然后,许多就拿出了自己的证件,让他看了看。
眼镜男说:“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许多笑了,说:“我也不是大水,你也不是龙王庙,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
我记得我遇到过这样一个移动硬盘,上来就牛气哄哄的,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顺眼。
他问内存:“兄弟,你看到我是什么牌子的了吗?”
内存回答:“我没看到。”
他大笑,然后说:“告诉你,非常有名的BMW。”
硬盘问他:“你是车?”
他又是大笑,说:“兄弟,是不是看到我之后就吓傻了啊。告诉你,我是这个牌子里的移动硬盘。”
系统笑了笑,说:“兄弟,别装了,我早就认出你的什么芯片了。听说你是自主研发的品牌,很了不起哦兄弟。”
他大笑,然后说:“终于遇到识货的兄弟了。”
然后就拷了些东西进去,然后的然后,他就提示磁盘出错了。
所以,有些山寨久了,就把自己当成真的了。看到真的不怕不怕啦,他面子比较大;被揭穿了也不怕不怕啦,脸皮比较厚。
15. 被淘汰者之歌
那天,大家聚在一起聊天。硬盘忧郁地说:“大家说,我们被淘汰了之后,会去哪里呢?”
网卡迅速搜了一下,然后说:“先是被拆解,然后按材质分门别类,比方说金属的东西会被挑出来,剩下的就重新熔解,然后再重新做成其他物质。”
刚刚说完,主板就喊了一声:“不!”
网卡说:“别怕,大哥,还有一批就被运往了经济不发达地区,继续咱们的职能。”
CPU说:“我觉得我可以被做成一个亮晶晶的钥匙扣,这样就永恒了。”
硬盘说:“我觉得我可以做一面镜子,因为我里面的盘片十分光滑。”
光驱说:“我觉得,我可以被做成一个小盒子。”
机箱说:“我可以养鸟。”
只有电源说:“等你们都这样了,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了,一帮天天幻想的家伙,平白无故地浪费老子的电能,做没用的事,说没用的话。”
许多去采访一个局里的会议,临时替同事。
然后他记录了好几个领导的讲话,其中最多的就是“要”、“不要”、“一定要”、“坚决不要”等等。
我觉得这挺符合电源所说的标准——说没用的话,可是这些领导,一个比一个坚强。
那天硬盘受不了了,面对许多突然写这样的文章,突然说:“我搞不明白了,主人写的是要,还是不要啊。”
CPU的脑子灵活,说了句:“有些人想要,有些人就不要了。”
内存说:“这几个字听起来好恐怖,主板老大,如果有一天主人不要你了,你会怎么办呢?”
主板说:“擦!为什么会不要我,再敢讲,我给你再加一百的电流。”
许多的一个老同事退休了,大家一起去欢送。
老同事临走之前,把许多喊过去,然后把一些资料拷给了许多。
我进入他的电脑时,发现一片寂静,里面的所有硬件都没有说话。我比较兴奋地同他们打招呼。
然后,主板神色黯淡地问我:“你有什么事吗?”
我说:“没事,就是交个朋友嘛。”
他们说:“交什么?我们不久就要被淘汰掉了,跟你交朋友也没什么让你利用的价值。”
我说:“朋友就是要利用的吗,淘汰就证明着一切都完结了吗?”
我听到硬盘小声说:“少来了,谁不知道硬件最后的命运,你少来唱高调。”
我听到许多对那个老同事说:“放心,等没事时一定会去看您,还想跟您多学学经验呢。”
看来,唱高调的人,一般都是暂时安全,不会被淘汰掉的家伙。
那天,硬盘做梦都在说:“不要,要嘛,坚持不要,一定继续。”
内存捂住嘴哧哧地笑,说了句:“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呢。”
第二天,我对硬盘说:“老兄,你昨天说梦话了。”
他啊了一声,说:“我昨天梦到有人拔我的数据钱,然后又给我分区,又给我装数据线。”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说:“这个梦证明了你现在是有用的,只要忙着,就好。”
硬盘打了个呵欠,对我说:“知我者,U盘也。”
内存嘟囔了一句,“知你个屁啊,你昨天吵得老子半夜都没有睡好,梦见了好多岛国镜头,还有一条细细的小内存。”
16. 一切都要有良好的群众基础
许多带着我去体验群众演员的生活,准备写一篇实体的报告。
他和很多人蹲在电影制片厂门口,刚刚蹲下来,就有一个人冲他走过来,问他:“想做群演了?”
许多点点头。
那人看了他一眼,说:“戴眼镜?这个不好演,有局限性。要不这样吧,先到我那儿试试镜,说不定多给你点台词儿呢。”
许多就跟着他去了,然后,就随意拍了条片子,然后向许多要八百块钱。说是得让导演看着面试,面试不过的话,这八百块钱还是他的。
许多犹豫了一下,离开了这里,尽管他很想做这一条新闻,但是他一开始就有自己的目的,所以,他记下了那个人的号码,说回头一定会找他的。
但不一定是用哪种方式找了。
他又回到了制片厂的大门口,这次他蹲得很高。
一个副导演出来了,嚷嚷着:“演游行的群众,要二十个人,每天五十块,谁来?”
然后呼啦啦围上一群人,许多也在其中。然后副导演挑白菜一样扒拉了一遍,挑了二十个人,其中就有许多。
他被换上了长衫,演一个学生运动中的普通游行群众。
在活动中,他没有一句台词。各部门都到位之后,他们就在摄影棚里开始振臂高呼,开始前进,然后导演喊停。
里面有两三个笑场的,觉得这种事很搞笑。
许多没有笑,他在观察着这些人的表情,有些人已经麻木了,有些人却仿佛新加入的一般,显得很好奇。
也难怪,在一个职业久了,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麻木。
比方说内存,天天都是吞数据、吐数据,然后把启动的软件安排到合适的地方去。
但新来的内存不一样,会向老内存问好多问题。
“哥,这个数据包应该放到哪里?”
“哥,那个软件应该在哪一块儿驻留?”
“哥,CPU那小子总是速度太快,我有点儿力不从心。”
“哥……”
旧内存会怒吼:“你干什么吃的?!你给我勤快点,别光跟硬盘比速度,跟CPU比驻留。”
所以,群演里也常常存在那些老群演训新群演的事情。
“我说你认真点行不?你不看看你长的那张脸,居然还东张西望?都卡了好几条了,你有时间,老子的时间误不起。”
“你说什么,你是制片人?扯吧你,你是自骗人吧,自己骗自己。”
然后导演冲过来,亲切地拉着那个群演的手:“您老怎么来了?什么,心血来潮?您可太有意思了。副导演,过来,把那场妓院里的那几个群演全赶走,让咱们制片来演那一个多金多才的富豪!哦对了,戏份也要改一下,被打倒那一场就算了,改成抱得美人归吧。”
虽然许多不是制片人,可是他很兴奋,可能是因为第一次演戏吧。
人对演戏都有着莫名其妙的爱好,可能就是觉得戏里可以肆意表演,生活中,你要是这样表演的话,肯定会说你是骗子。
但戏里就不同。
然后,他跟着那帮愤怒的群众们一起游行,一起高喊:“打倒帝国主义!”然后就来了一群带枪的人,许多声枪响之后,所有人都倒下了。
许多身上压了好几只腿,但是他还是不敢动,生怕导演喊卡。
后来,我从他的口袋里滑了出来,可是他并没有发现。
再后来他们就都走了,清场的时候,有一只手把我捡了起来。这场景好像特别熟悉,后来我想起来了,我第一次离开小秘,就是一双这样的手把我捡了起来。
是一只女人的手。
她长得很好看。
我记得许多一位同事的硬盘问我:“兄弟,你经历过多少女主人?”
我笑了笑,说:“有那么几个。”
“那你对她们产生感情没有?”
我觉得这个问题问得比较变态,她们又不是USB插口,我凭什么对她们有感情。
可是硬盘说,他就对他的女主人有了感情,每天都抱着她的照片调情。
这家伙,可真变态。
那只手一直紧紧握着我,有种好闻的香味,后来,她把我放进了包里。
包里的东西很多,很复杂。有一个银白色的小盒子靠近了我,对我说:“你好。”
我回了一句:“你好。”
然后他问我:“你是哪门子首饰?”
我低声回答他:“兄弟,你没看出来吗,我是鼻孔的装饰,看我的这个头,就是插鼻孔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