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职场前情
人与人的相处总是如此微妙的。徐家对晴心的礼遇可谓空前绝后。本来水果应该在饭后上桌的，刚才饭菜没好，先以水果招待，吃过了饭，又上了新的水果饮料，把个晴心慌得心里一跳一跳的，连声说：“我吃饱了，叔叔奶奶不要客气。”
“心儿，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你徐叔叔对你可是喜爱得紧。”娄雅兰抚摸着晴心的头，说多怜爱就有多怜爱。
“心儿，我妈自从认识你，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你有空的话，就该来陪陪她。”徐亚城在一边儿搭腔。从“该”这个字解析，直把晴心当作了徐家的一员。这当然因为晴心像极了他死去的女儿的缘故。
晴心点点头，“嗯，有空的话，我会的。”
娄奶奶瞥了儿子一眼，又说：“亚城你干脆认心儿为干女儿吧，她和小芹并无两样，咱们能遇上心儿，可说是老天爷给予的安慰，成不成？”
“妈，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徐亚城心有同感，并不反对。
可是晴心究竟没有高攀的心，急急开口：“我……那是不行的，蒙娄奶奶徐叔叔关心就已知足，要说什么女儿不女儿的，我怕没那个福分啊……”
“心儿，你就答应了吧，看你徐叔叔的脸色，那不是一般的失望哪！”娄雅兰适时接过晴心的话，叹口气。
果然，徐亚城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想起了伤心往事，愁闷起来。他并没有强求晴心，低声说：“心儿好好想想吧，我老了，过几年什么事情也做不了，无非是想寻求一种心灵安慰。”站起身，落寞地走向卧室。
晴心心情一阵激荡，忽然站起来说：“徐叔叔，我答应你。”
徐亚城回过头来，欣然一笑，“那好那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徐亚城的干女儿！”说到高兴之处，陡然转身走向书房，不一会拿着一方小小的玉盒踅身而出。
玉盒在晴心面前打开，原来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看样子倒似早就准备好了的。
娄雅兰首先把项链给晴心戴上，“这是你徐叔叔送给你的见面礼，不过外面贼多，你平时可要藏好啰，不必经常戴着。”
晴心刚想拒绝，又想人家还没见我就买了礼物，那是由不得我不接受的，只得依了。低头看着脖颈下面的黄金项链，这是平生第一次佩戴，心中感慨不已。
“心儿，你如果不介意，就跟着小芹叫我……爸，好不好？”徐亚城愣神望着晴心，声音低沉而柔和，眼神是期待的。
“我……爸……”晴心说出这句话，眼角不觉红润了。这么多年来她多么想见一见自己的父亲，亲切地叫一声“爸”，可是父亲在哪，母亲一点也不肯透露，不料会在此时此地，向沈菀枫的旧情人的父亲，叫出这样的一个称呼。
这是巧合，还是缘分？晴心不知。
徐亚城的眼睛也潮湿了。可是他还得装作开怀，以一阵大笑来掩饰自己的心情，在笑容的深处，是两滴感伤的眼泪。
娄雅兰搂紧晴心，几多心绪尽在不言之中。
晴心的命运，必将从此改变了吗？
是的，她的命运已在慢慢改观。首先，徐亚城要徐家所有的人，包括司机小谢、佣工林嫂、黄菊，叫晴心大小姐。又说，明日就在全公司举行一个庆祝大典，让所有的员工感受一份喜气，还请高层商业朋友出席，正式宣布晴心为徐家小姐。
其次，要晴心赶快搬进徐家住下，不能在外面租房了，守着家人不是很好吗？
第三，问晴心有没有工作，如果有，就尽快辞职出来，“可喜”公司尽一切力量培养她。
可是晴心，对于这三项要求没有一项答应，她的理由是：“我刚步入社会，需要的是自己的生活阅历，我想从最底层做起。爸，现在我还不能住进来，也不能让太多人知晓身份，因为……我想去别家的公司闯闯人生。”
理由很含蓄，徐亚城愣了愣，才问：“你想从底层做起，到咱家公司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啊，我想努力走走自己的人生。”
徐亚城吁口气，点点头，“你是一个有骨气的孩子，那好吧，爸支持你。”
“谢谢老爸。”晴心欣慰地笑了，不知不觉在称呼上加了一个“老”字，倒听得徐亚城仰天打个哈哈，那样子愉快已极。
东方人和西方人不一样，尊称长辈为“老”，那是十分礼貌的事。娄雅兰在一边儿笑道：“心儿，你叫奶奶也多个老吧，奶奶会更加乐意。”
瞧这气氛，还真有一家人的味道。
徐亚城在晴心身旁坐下来，“心儿，你在外面住，总究不是长久的事，每逢周日记得回来看看。对了，打算去哪家公司呢？”
“我……已经答应了沈氏集团的业务总经理，会去沈氏上班一阵子。”晴心很想隐瞒，却瞒不起来，声音低微得像是蚊蝇。
徐亚城的脸色立刻变了，哼了一声，“是不是那个沈菀枫？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只不过不久前因为一件小事，我答应了他，会去沈氏集团上班一阵子，大约三个月至半年时间。”
“沈菀枫这狗娘养的，他究竟安的什么心！”徐亚城一派沉静的表情，在听到沈氏集团的时候，完全化为乌有。
晴心明白，徐小芹之死让徐家恨死了沈菀枫，不由得幽幽地说：“沈菀枫也不是很坏，也许过去他有不对的地方，经过这么多年，他一直后悔着。”
“怎么，心儿你在为他说话？”徐亚城冷着脸问。
“我……没有啦！沈菀枫现在已经有了女朋友，而且方家的千金小姐和他关系不浅，我怎么敢胡思乱想？只不过为他可怜而已，这些年他大概也过得不快乐。”不知道为什么，晴心居然兴起为沈菀枫说情的冲动。
“可怜？我的女儿小芹就不可怜吗？”徐亚城愁容满面，又“咦”了一声，“心儿你都知道小芹的事了？”
“是的，沈菀枫跟我说过。他一直为那事后悔。”晴心低声回答。
“后悔？他死了都不足以赎罪！”
“爸，我只不过去沈氏任职几个月，毕竟已经答应的事不能反悔吧？你也不想女儿是个说一反二的人，对不对？”晴心忐忑不安地望了这个新任父亲一眼。
“你这丫头……唉，去吧去吧，不过老爸警告你，别跟沈菀枫走得太近，我不允许他对你有任何一丝不轨的举动，否则徐沈两家不单单是商业方面的竞争！”
这句话斩钉截铁，表明了他的立场。晴心怔了一下，无奈地点点头。两人一言一行，外人根本不可能想象内在的关系，还真以为是一对名符其实的父女。
晴心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听话，仿佛觉得徐亚城的叮嘱是应该的。
而他们的交情，只限于一个口头上的父女约定。现代结拜是如此简单而意外，不必焚香祈祷就能心心相融，岂不怪事？晴心几乎不能相信刚才的相互称呼，或许那是缘分撮合的事实呢。
娄雅兰最疼爱小芹，这时听两人谈起，心内也跟着感伤不已。晴心转眼瞧见，赶忙扶着她到后花园去，一边陪着闲聊，一边欣赏花朵。
入目所及，花朵品种繁多，有牡丹芍药，龟背竹万年青等等，最多的却是兰花，由此可见徐亚城的偏好。晴心并不懂花，也不禁为这些名贵花草陶醉。
实则徐亚城为了这些花草煞费苦心。单是兰花，要用专门的土壤种植，“仙土”和“植金石”还得从四川购买。“知足素梅”“黑猫”“朵朵蝶”市场价每苗都要五万元以上，每盆二至三苗，都要十几万元以上，晴心如果识货，一定会张口结舌的。
娄雅兰看晴心喜欢，就说：“心儿，你搬回来住吧，咱们天天在一起不是好很吗？也可天天陪奶奶看花呀。”
晴心摇摇头，低声说以后吧，目光飘向身旁的一盆花上，花叶青而细长，一箭五朵花朵朵蝶化。晴心不知道是朵朵蝶，随口赞扬：“这花真美！”忍不住俯身闻去，感觉到一股清香之气，不觉为之沉醉。
这时正值徐亚城走近，说道：“心儿，这花你就带走吧，摆在阳台上。但记住不要向陌生人炫耀，因为会被人偷。”
“这个……我还是不要了吧。”晴心想，这花一定贵重，我怎么敢要？
“不，你带回去，看见它你就会看见我们了。小芹死后，我一直想找一份精神安慰，现在找到了。你就是我的安慰，好好地照料它吧。”说着转身走了。
晴心望着徐亚城的背影，幽幽地垂下头去。人家到底只是将她当作徐小芹的替身而已。
“心儿，你想什么？”娄雅兰悄声问。
“时间不早了，我想回去了。奶奶，过一阵子我会来看你的。”
娄雅兰不死心，仍然问：“心儿你确定不在这里住？”
晴心果断地点点头，扶着她走进屋内。娄雅兰招手叫来黄菊，要她去将刚才看到的那盆兰花打包收好，放进汽车内。晴心向两位长辈告别出来，由小谢驾车送她回来租处。
送走小谢，晴心将那盆兰花放在阳台上。夏天的风轻徐而潮湿，吹在脸上格外舒服。晴心单手支颐靠向阳台，只觉那花好看极了，一盆三苗，开出来的花有若蝴蝶一般，并且蝶点密集而鲜艳，她从来没有见过。
然后房东太太过来小坐，惊咦一声，问晴心那花是哪里来的？晴心说是朋友送的。卓妍狐疑不已：“朋友？有那么大方的朋友吗？你可知道这盆兰花市场价是多少？”
晴心摇摇头，“我不懂花，怎么知道。”
“这是朵朵蝶，市场价得值个十五六万呀，老天！晴心你走运了！”卓妍深吸口气，似夸张非夸张地睁大眼睛。
幸好晴心早早就收起脖子上那条项链，否则卓妍还有更吃惊的表情。徐亚城为了晴心，可说是百般眷顾，晴心虽然明知人家是看在自己这张脸上，心中也自感动非常。
从此，晴心小心地呵护那盆兰花。白天依然到方如苹的店里上班，方如明依然每天送来午饭。而沈傲，大概知难而退了，没有再来烦过。至于沈菀枫，只除了发过来几条手机短信，提醒下个月到沈氏报到的事，也没有找晴心见面。
转眼将到月底，这天晴心心神恍惚，沈菀枫已有半个月没来消息了，他大概真的生气了吧？前次我没有为他留下面子到底对是不对呢？为什么会经常想到他？
这天中午，方如明因为陪伴一个客户，没有时间送饭来。方如苹要带晴心去饭店吃，晴心拒绝了，在外面随便转了一圈又回去上班。
下午时分，太阳刚刚爬下远方的楼厦，方如苹便想关店了。一般开店，晚上是最热门的时段，方如苹本是被哥哥逼着当老板娘的，并不稀罕多赚钱，自然也不会十分投入生意，晚店开不开无所谓。这晚又给晴心和杜晓燕放了假。
晴心的身上已经没钱了，平时只吃泡面，只因余钱太少，究竟不能维持到月底，而工资得过了这月才发，今午都还没吃饭呢！正在愁着晚饭如何解决时，方如明驱车前来，说要请她吃饭，问赏不赏脸？晴心犹豫难决，方如苹在一旁推了一把，“心姐你就去吧，我哥哥不是坏人，有什么好怕的？”
晴心微微一笑，垂下头去。那即是默应了。
方如苹不想当电灯泡，说要去找菀枫哥哥，当先关了店走了。晴心坐上方如明的车子，心绪随着车外一闪而过的人流起伏。其时她的肚子早在咕咕地叫了。
为了不被人可怜，晴心没有向任何人述苦，就算是卓妍，也不让她知道内情。每次泡面，总在她不可能上来聊天之际匆匆吃完。
晴心宁可生活自苦，也决不依靠男人。如果被朋友知道她曾经为了一个男人拒绝另一个女人给予的十万块钱，那么所有朋友都会骂她傻瓜。可她自己觉得并没有做傻。
这就是晴心，傻得很有个性，傻得现在自己的肚子拼命打鼓，还得承方如明的情——女人呀女人，在落魄的时候到底还得依靠男人。晴心想着，叹息一声。
“你心情不好么？咦，你的肚子……是不是不舒服？”方如明警觉到了，皱眉问。
晴心当然不会说是饥饿，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晴心，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就直说。”方如明停下车子，关心地凝注晴心。
“现在我只想吃饭。还记得上一回我们去过的那家小吃店吗？就是我曾经教你吃田螺的那家。”晴心半是掩饰半是认真，就要那种品味，如明应该会再去吧？
“我当然记得，那一次你点了一盘辣椒炒螺丝、一盘鸡腿，我要了两个小菜。本来我是不吃辣的，看你吃田螺，就忍不住拿起一只来吸，结果被呛出两眼泪水。”方如明说着，哈哈一笑。
没想到他的记性这么好，晴心忽然泛起一阵会心的感动，心想这个男人不错呢，就说：“谢谢你如明，我们可以做对好朋友，还是去那一家吧，我差不多一个月没吃麻辣田螺了。”
方如明似喜又忧，“只是好朋友吗？”
“目前是的。”晴心委婉回答，并不想给予任何暗示。
方如明不再说话，轻轻一笑，掉转车头向前次约会的那家小吃店赶去。
老地方老口味，晴心还是点鸡腿和田螺，方如明想了想，不想搞特殊，就说鸡腿和田螺多加点，和晴心一样的，另外加一个汤。晴心瞥了他一眼，幽幽地说：“方大哥，如果不喜欢不必勉强自己，可以点别的菜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