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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险闯青楼赎巧云(3)

安文忠急忙解释:“我第二次赶大营在外面待了八年,一直没回来。前年高旺去新疆找我,说起你的事很后悔,早就想来赎你,可是路途实在太远了,将近一万里路,不是想回就能回的。这一次我回来,是高旺让我代他把你赎回的。巧云,你也算是我的表妹,就听我一句话,你不能在这儿待一辈子,你就跟我上新疆找高旺去吧。那里的生活挺好,又远离家乡。你毕竟得有个家,你说是不是?”巧云这才明白,跟安文忠走是为了让她去找高旺。她立刻十分生气,咬牙切齿地:“找他!再见他我就杀了他!他可把我害苦了,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表姑止不住地唉声叹气,继续劝道:“好闺女,这事都怨我,是我给你说错了婆家,二婶先给你赔个不是吧。事情已经这样,怎么办呢?房垒歪了,能扒掉重垒,衣裳缝错了,能拆了重缝,这婚姻的事是板上钉钉的,是改不了的。你没听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唉,你总得有个家,就凑合吧。高旺他不是认错了,不是后悔了吗?浪子回头可是金不换的,你就还跟他去吧。”安文忠又很诚恳地说:“表妹,高旺真的很后悔,他在新疆等着你去呢。要叫我说吧,人不怕犯错,就怕不改。高旺他改了,这就好,说不定以后会有大出息。再说,以后他跟我干,我会管着他,他不敢再做对不起你的事,否则,你表哥我不会饶了他!”这几句暖心热肠的话起了作用,巧云心灵的窗口被打开一条缝,终于同意跟安文忠去找高旺。她哭着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呀,摊上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表哥,你说他跟着你干?”“是的。”“你说只要高旺再做对不起我的事,你不会饶了他?”“我一定能做到。”巧云狠下心来:“我就依了你,我今后的日子可就交给你了。”安文忠一震,但他马上答应:“行!你是我的表妹,我有权利管。高旺他只要再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决饶不了他!”巧云:“二婶,我就只好听你们的了,跟着表哥去新疆。”表姑哭道:“我的好侄女,也只能这样了。有你表哥照顾,你以后错不了,你就跟他去吧。”巧云:“你们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很快,巧云提着包袱走出大门。安文忠高兴地:“你们等着,我去找车!”巧云突然大声地:“我不回家!”表姑解释说:“你表哥还有很多事情没办,等过了年才回新疆呢。这么长时间,你不回家去哪儿呀?”巧云:“把我送尼姑庵去我也不回家!”安文忠知道症结所在,巧云最顾忌的是“妓女”二字。他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大声说:“表妹,怕什么!依我看,这家是非回不可,要让娘家人都知道,咱巧云是好样的!是多么了不起!他高旺不是混蛋么?他高旺不是没出息把老婆卖进窑子里去了么?可是,他的老婆巧云却是非常有志气,从不屈服,以死抗争,直至脸上受重伤破了相。是慈善人士把巧云送进寡妇堂的,咱们就是从寡妇堂把巧云接出来的。表姑,是不是呀?就是这样嘛!我看不光要回家,还要敲锣打鼓回家才是。哎,这根本不是瞎说,证据确凿嘛,表妹脸上的伤痕还在嘛。表姑,您回到乡里就这么说,我到杨柳青也这么说,就是见到高旺我也这么说。这么一来,表妹你不但没失面子,还能得到人们的称颂呢。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表姑高兴得直拍掌:“是啊,是啊,文忠,还是你机灵,脑子好使。就这样订,我回去后就这么说!”巧云感激地浑身颤抖,十分动情地看着安文忠,两只眼里泛满了泪花,像莲花叶上的露珠一样,满得快要滚落下来。巧云突然悄悄喊了一声:“文忠表哥。”就这么轻轻一颤,泪珠便如珍珠一样落了下来。

这一声喊既轻柔又微颤,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情愫,只怕巧云自己也说不准为何发出这样的声音。是感动还是感激?是敬仰还是倾慕?是遗憾还是渴盼?是想离经叛道还是在怨天尤人?唉,只怕没人能说得清。

安文忠看了巧云一眼,见她那个样子,心中便涌来阵阵酸楚,心说弱女子啊弱女子,最不该受伤害的弱女子却偏偏最容易受到伤害。

安文忠又安慰说:“表妹,你以后就拿我当亲哥哥,有事尽管说。不论多大的事,表哥我都会帮你去办。今后只要有我在,就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巧云感激地抽噎起来,那样子很难受。她无法张口说话,任凭两行热泪向下滚落。

安文忠:“这二百两银子是高旺拿出赎你的钱,没用上,全交给你吧。表姑,你先拿着,我去找车。”安文忠大婚的日子终于到来。

安家大院的大门坐落在房宅的东南角,门口有一对石狮子、石台阶、高门楼,进去后迎面东厢房的房山上有青砖画框,内写“福寿安康”四个篆字。院中很宽敞,有一藤葛架,炎热的夏季青藤满架时,在下面纳凉下棋喝茶十分惬意。正房五间,进门是厅,东为上,因此,安瑞章和小儿子文庆住东面两间,西面两间为安文忠的新房。东厢房三间,已确定为文玺的新房。西厢房三间,算是厨房餐室。南房五间,一间为出入大门的过道,另四间存杂物。

此等宅院虽远不如石家大院那么大,但在杨柳青镇上也算是上流住宅了。

迎亲队伍开始出发,鼓乐喧天。

花轿一出胡同口,八名轿夫扭着步子将花轿颠得颤颤悠悠,全副仪仗执事手举旗锣伞扇,金瓜钺斧朝天镫红光闪闪。

媒婆、喜娘、夹凉席抱公鸡的小孩、捯红毡的小孩及亲友,或坐轿车,或坐马车,说不尽的热闹。娶亲大队浩浩荡荡直奔女家。

到了女家门口,轿夫先将大轿罩放下,抽出小轿心径直来到新人门前,轿门对着房门。

所有迎亲的女客都要给女方家长磕头道喜,女方家长挨个儿赏给喜钱。

新娘上轿前要先上盖头。送亲婆子一边蒙盖头一边念吉祥词儿:“头顶盖脸红,新娘挑下轻,夫妻洞房多和美,相亲相爱共一生。”新娘子坐上花轿,送亲婆子放下轿帘,轿夫抬着轿小心走到院门口,搁在大轿罩里,喊一声:“送新人起轿!”八人抬大轿立刻抬起。一路音乐洋洋,唢呐震天响。追着看花轿的大人小孩成群结队。

花轿抬到男方大门口,放鞭放炮,迎接花轿。

安瑞章听见花轿到了,先叫人关上大门,过一会儿再开开,这叫“避避邪气”。

大门敞开后,新郎安文忠被簇拥着走近轿门前,恭恭敬敬向新娘三作揖。喜娘端过一个茶盘,盘上放一只装满五谷杂粮的瓷瓶,隔着轿帘塞进去,大声喊:“新娘子把瓶子抱好,你以后就能平平安安。”这时轿夫抽出小轿心,将新娘抬进大门,又抬到正房门前,轿门对着房门。新娘临下轿前,喜娘又给她一块糖,大声喊:“新娘子吃糖,吃了糖以后就能嘴甜。”新娘子下轿,喜娘急忙上前搀扶。

安排好的小孩急忙向地上铺红毡子,因为不能让新娘子两脚踩地。

新房正中摆一个八仙桌,上铺一块大红绣花桌围,叫“天帝桌”,桌上供的玉皇大帝也叫“天帝码”。天帝码跟前放一只柳条编的圆斗,里面装满红高粱,上插四支箭,横放一张弓。

圆斗下面放一杆钩子秤,是新郎挑新娘盖头时用的。桌上边还摆一只香炉,两个蜡扦,一对龙凤蜡高烧。

拜天地开始,鼓乐齐鸣。安瑞章先拜玉皇大帝,行四拜礼。

媒婆拿着一条红绸子,一头让新郎拿着,另一头让新娘拿着,一齐拜天帝,行四起八拜礼。拜完天帝,安文忠牵着新娘入洞房。捯红毡的小孩急忙向地上铺红毡子。一对新人在上边走,两个小孩在地上捯,一直捯进洞房里。入洞房后,新娘登着捶布石上炕,坐在炕沿边。

安文忠接过喜娘递给的钩子秤,用秤杆轻轻挑开新娘盖头。喜娘念:“盖脸红,要挑下,夫妻恩爱不吵架。”喜娘念完,端过两盅酒,叫新郎新娘饮交杯酒。喜娘念:“夫妻喝了交杯酒,生儿养女金银有。”接着又咬苹果,又吃饺子。喜娘叫人取下弓箭,让新郎冲着新娘摆开拉弓射箭架式。喜娘念:“挑开盖脸红,新郎要拉弓。”喜娘念完,接过新郎手中弓箭,把弓放在炕里边,把箭立在四个墙角,又念:“挑红射箭保平安,早生贵子不过年。”喜娘念完吉祥话,新娘低头盘腿坐到炕里边,双手搭在一起不再动。看热闹的人这时一片欢呼声。

安文忠完成拜天地入洞房的任务后,才腾出工夫到外面去招待客人。

忙到晚上时,安文忠已经有些疲劳。他很想清静一会儿,便向门外走去。

在门口处,安文忠恍惚间像是看见了柳霞。他一激灵,赶紧快步追上去。柳霞拐过胡同口,朝运河岸边走去。安文忠紧紧追上。

淡淡的月光下,柳霞在一棵柳树下站定。安文忠追了上来。柳霞伤心地:“就这样了?”安文忠长叹:“唉——,不这样还能怎样啊。妹子,你不要伤心,我心里永远是有你的。命运不能让咱们成为夫妻,但命运不能不让咱们成为兄妹!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也要好好养育自己的孩子,他将来是你的希望和寄托。”柳霞突然浑身抽搐颤抖,她闪电般扭转身,扑到安文忠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喃喃地说:“我的文忠大哥,你本来应该是我的啊,你怎么就不能成为我的呢。该天杀的月老,你这都是干的什么事啊!可把我害苦了!”安文忠很紧张,左右看看无人,才稍放心:“柳霞,好妹子,一切木已成舟,哭有什么用。过去的那个柳霞呢,过去的柳霞多坚强,从没哭过,遇到什么事都不哭。现在的柳霞还应该那样啊。”然而,柳霞还在紧紧抱住他抽泣。

柳霞抽噎着说:“为你跳河的时候,我真的不想活了。二丫头把我救上来,劝我说,你得好好活着,你不活着,以后怎么能看到安文忠。他那句话一下子挑亮了我心里的灯,我才坚持活到今天的。”安文忠叹道:“二丫头这人其实不错。”安文忠发现不远处树后有人在探头,他一把将柳霞推开:“不好,那边有人在偷看。

”柳霞这才从忘情中醒来,朝远处望去,淡淡的月光下,果真有一个黑影匆忙逃走。

柳霞吃惊地:“我看他像二丫头!”安文忠:“啊?是他!柳霞,你被跟踪了。天这么黑,我送你回去吧。”柳霞:“快做你的新郎官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不走河边,从估衣街回家,那里人多,没事。”安文忠:“那你就快回吧,我还有很多人要应酬呢。”柳霞大胆地扑上去,使劲儿亲了一口安文忠,转身跑走了。

洞房花烛,美景良宵,喜娘在给新人铺被子。喜娘边铺边念:“铺床被,盖床被,一对新人在里睡。”紧跟着有小女孩送来尿盆。喜娘又念:“新盘子新碗新尿盆,帐里睡的是新人儿。”话音刚落,童男童女往新娘身上扔栗子扔枣,喜娘又念:“一把栗子一把枣,当年生对大胖小。”看热闹的人一片欢呼,狂叫。喜娘又为新人点上新龙烛,边点边念:“点喜蜡,亮喜灯,夫妻和美步步升,划着火儿点上蜡,小俩口相好不打架。”闹洞房的人高喊:“新郎新娘亲热还亲热不够呢,怎么会打架?”另一个声音喊:“新郎新娘被窝里打架去吧!”引来一阵狂笑。

喜娘:“好啦,好啦,新郎新娘要睡觉啦,咱们都出去吧。”喜娘说着,两手把门关上。刚关上又打开,冲安文忠说:“新郎官,你可把门插结实了,小心他们几个闹洞房的给你推开。”安文忠果真把门插上了。洞房内突然安静下来。安文忠长出一口气,十分疲劳地坐在椅子上。他静静地看着坐在炕上的新娘子,看着看着,新娘子就变成了柳霞。

安文忠摇摇头,眼前出现的还是蒙着红盖头的陌生女子。他无奈地皱起眉。他发现,新娘子有些局促不安,浑身有些颤抖,两只手紧紧抓住衣角,使劲儿揉搓。

安文忠好奇地观察着她。安文忠终于鼓起勇气上前撩开她的红盖头。一张娇俏的脸,红润润的,既紧张又害羞。她不敢抬眼,却微微含笑,嘴唇似动非动,想说话终未说出口。安文忠看她片刻,忍不住还是先说话了:“你怎么不说话?”新娘子终于大胆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害羞地低下了头。

安文忠:“我听老人们说了,在洞房里谁先说话谁先死。我不信那一套,我就先说。你真的才二十岁吗?”新娘子突然响亮地回答:“那还有假,换帖时不都写清楚了吗?你比我大那么多,你以后得疼我。”安文忠笑道:“那是当然,你是我的人了,我不疼你疼谁呀。”新娘子微笑着,很感自豪地:“镇上人都在传说你呢,都在说赶大营的安文忠,说那人本事大得很,敢黑夜里一个人过新疆的妖魔山,敢挑着货郎担子走五十里蛇地,敢从新疆背着两个死人回杨柳青。这些都是真的吗?”安文忠笑了笑:“有真有假。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新娘子:“你还要去赶大营吗?”安文忠:“现在不用赶了,军队大营都成了当地驻军。不过西大营我还是要去的,那里有我的生意,只有去那里才能赚到钱。”新娘子:“人们还说柳霞呢。”安:“唉,柳霞早就是李三爷的姨太太了。老天爷没把我们俩人安排在一块儿,是把咱们俩安排在一块儿了。”新娘子:“我以后一定帮你管好这个家。你也得说话算话,要好好疼我。”安:“我会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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