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展开笑颜,点头告退,忽然又被顾涯叫住,他立刻停了脚步,回头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这两天……你抽空帮我查一个人。”
“谁?”
“乔粟……”顾涯轻声道,“或许是假名,与永夜门有关……不是什么大事,你留心就好。”
“好,顾简知道了--我先去睡一觉,晚上再给公子消息。”
“嗯。”顾涯点头,“不着急。”
顾简走后,顾涯依然站在自己的房中,胸口的伤口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他扶住一旁的桌子,紧紧皱起了眉,隐忍地咬紧了嘴唇。
等那一阵刺痛渐消,顾涯松了口气,缓缓走到床边,带着几分倦意地平躺下来。他伸手解开衣带,赤着上身躺在床上,没有衣物的压迫,他深呼一口气,感觉又好了一些。
闭上眼睛,顾涯有几分自嘲地笑起来。
不过是被砍了一刀又一直没有静养,竟然就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吗……
“咳,咳咳。”
顾涯听着自己的咳喘,心中实在有些不快,他静卧在床榻上,随手扯过被褥盖着小腹上,终于平缓下呼吸。顾涯有些疲倦,却依然不让自己入眠,他心中思虑着今日刘卜玄召集众人商议要事的事情,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辰……
想着想着,到底还是去会了周公。
午后,叶辛未醒来,听见庭院中传来响动,她起身而坐,揉了揉眼睛,便出门去看,见柏松子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来回悠荡。
见到辛未出来,柏松子一笑,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辛未姐姐醒了?”
“嗯……”叶辛未眨眨眼,“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的时候,不记得时辰了,”柏松子笑道,“姐姐起得好迟啊。”
叶辛未勉强一笑,柏松子大约还不知道她半夜跑出去的事情,“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公子今天有事,我不便跟随,所以就一个人落单啦。”柏松子笑道,“然后就来这儿坐坐~”
两人之间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叶辛未站在门里,柏松子依然立于花架之下,在得到辛未的示意之前他没有丝毫接近的意味。
叶辛未歪了歪头,看着站在庭院里的柏松子,忽然觉得有些动容,小小的柏松子一个人在那儿不知呆了多久呢。
叶辛未走近,半蹲下来,轻声道,“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直接进来喊我就好了。”
“好啊。”
柏松子扬起一个笑脸,但笑得很淡,辛未看着,只觉得他心事重得很,这样或那样的表情,原本都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叶辛未起身,也坐在了那秋千上,然后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柏松子坐过来,两人在花架下轻轻荡秋千,叶辛未轻叹道,“你家公子,要管国家大事,管私庭小事,还要管管友人家事……他可真忙啊。”
“哈哈。”
柏松子掩面而笑,“好像是?公子说世上有非他不可的事情,一定要赶在离世之前完成啊。”
“非他不可吗。”辛未低声喃喃。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随即便是叩门的声音,两人同时抬头向门的那边看去。
“谁?”
“辛未姑娘,我是南鸢。”
那声音软糯,轻轻地从门前传来,柏松子拉了拉叶辛未的衣袖,低声道,“是清姐姐身边的侍女。”
“清姐姐?”
“你见过的,昨天在公子身边的那个女子啊。”柏松子道,“是年长公子三岁的姐姐,南鸢应该是受了她的命来看你~”
叶辛未看了边松子一眼,稍有疑惑地侧头,然后起身去开门。门外果然站着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家仆,手中拿着被褥窗帘,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家什,辛未微愣,“这是?”
“我家小姐有些忙,今天一大早就得出一趟门,不能亲自来,就差奴婢来瞧瞧您。”
南鸢微微欠身,“公子毕竟是个男人,很多事情都想不周到,昨晚太晚了,让您将就着休息了一夜,今天白天我来重新为您布置内屋。”
“……有劳。”
叶辛未侧过身,让这个叫南鸢的姑娘进来。她刚刚踏进了门,就看见了站在辛未身后的柏松子,“小大人也在这儿?”
“嗯,我来找辛未姐姐玩儿。”
南鸢掩嘴而笑,“也是,姑娘一个人呆在这儿怕也无聊呢,一会儿都随我去西洲苑坐坐吧。”
“好呀。”柏松子笑,对辛未道,“西洲苑就是清姐姐住的地方。”
“嗯。”
南鸢与柏松子的不断示好让叶辛未更加拘谨,她有些想拒绝,却又想见见那个叫刘卜清的姑娘,昨晚她看着自己的脸轻叹一声“真像啊”让叶辛未尤印象颇深,眼看着下人们进屋忙碌起来,叶辛未喊住了南鸢,与她在庭院里攀谈起来。
原来刘卜清一早便去了更北面的青石谭取水,这是徐有为叮咛下的药引,非用青石谭的水为刘卜玄熬药,方能将药效发挥到最大,且取水又有众多要注意的地方,刘卜清不放心让下人去做,每一日都是自己前往。
在前往西洲苑的路上,南苑将这些事情说给了辛未听,叶辛未不无羡慕地点头,有这样的姐姐,实在是天大的福气。
西洲苑里有一处小池,池中栽满了荷花,此时正三三两两地盛开在水面上,庭院中纤尘不染,这清雅的布置多少可以看出院主的心性,西洲苑是个足有三进的大院,当踏入最后一道门的时候,叶辛未一怔——那院子中有人早已站在两侧的桂树下,是个让叶辛未再熟悉不过的影子。
“张公子。”南鸢快步上前行礼,那人闻声回头。
风起,张信的衣摆微动,他转过身,看见不远处叶辛未的身影,一时间神情微凝。
“辛未……你怎么会在这儿?”
“说来话长,你呢?”
张信微笑,从袖中取出一个狭长木盒,“卜清托我寻一味药材,我机缘巧合得了它,就送了来。”
“劳张公子费心了呀。”柏松子雀跃着上前,一旁的南鸢连忙接过张信手中的药盒,张信腾了双手,便将柏松子抱起,举过了头顶,两人看起来很是相熟,张信笑道,“卜玄今日又不适么?”
“嗯,公子这两天身体都不太好,不能见风呢。”
“可惜了,我还想喊他一道出去走走。”
叶辛未听着柏松子的说辞,稍稍有些不解,他晨间还说刘卜玄今日有事,他不便陪伴呢,这会儿又改了口。
“过两日,二皇子想去千军岭游赏几天,届时定然热闹得很哪。”张信轻声道,“不过卜玄既然不能去,就别告诉他喽。”
“那可未必,兴许我家公子这两日身体就好转了呢?”柏松子笑起来,“张公子的消息我会转告给我家公子的,到时候再差人告诉你呀。”
“也行。”
张信一笑,将柏松子重新放在了地上,缓缓走到叶辛未的身前,略有些不解地歪了脑袋,“你是来做客的?还是?”
“今后大概会在刘家小住一段时间?”叶辛未如此开口,忽然觉得这么说起来实在有些奇怪,但她又不愿解释,只好哈哈笑起来给自己解围。
“说来也巧,我开始也想过带你来这儿的,只是刘府清冷,怕你无聊。”张信轻叹一声,“可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叶辛未摇摇头,“都说了三言两语讲不清呀,以后有机会再聊这个吧……”
张信一笑,也只有答应下来,“我药也交了,也该走了——”
“公子为何走得这么急?”听得此言,南鸢从屋中快步走出来,“南鸢刚刚沏了一壶好茶,不如三位都进屋坐一坐?等我家小姐回来了,她也好亲自答谢公子呀。”
“不必了,”张信浅笑,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对辛未道,“你过几日有没有事?”
“我?”叶辛未眨眨眼睛,“我一直闲得很。”
“好啊,”张信一笑,转身对柏松子道,“松子你和卜玄说一声,过两天我带辛未出去一趟。”
“诶~?”柏松子歪了脑袋,“你还没问过辛未姐姐自己的意思呢。”
“那有什么?我们去山间打猎啊,纵马骑射,总比闷在这院子里强。”张信笑起来,“辛未你不想出去透透气?”
叶辛未一怔,似是有些犹豫,纵马骑射听起来确实有趣得很,但……
“出门打猎听起来倒是不错,只是和那些皇亲贵胄一道未免扫兴。”
“扫不扫兴总得去过了才知。”张信轻声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过几日来接你,让刘府帮你备一套方便的男装吧。”
张信没有再多言,他向三人挥了挥手,便大步离去了。
“打猎吗……”叶辛未稍稍勾起了唇角,忽然笑起来,又摇了摇头。
柏松子在一旁叹了口气,跟着南鸢默默地进了屋,不多时叶辛未也进屋等候,桌上果然已经沏了好茶,辛未端着杯盏坐在房中,一旁柏松子止不住地叹息。
“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叹气,小小年纪的……”
一旁南鸢却掩面笑了起来,“哈哈,小大人总有操不完的心。”
柏松子却扬起了脸,轻轻皱眉道,“南鸢还说我呢,你不也一样?哎,早知辛未姐姐与张信相熟,之前就应该让姐姐帮忙让张信多呆一会儿。”
“留下来……”叶辛未稍稍歪了脑袋,“你们为什么那么执着要让他一直在这儿等着……?”
“哎,还不是为了我家小姐。”南鸢轻声道,“张公子每次来,都只呆一会儿,有时候是去见公子,有时候是去见老爷,像今天这样专门来找我家小姐的情况,多少年也不见一次……好容易一次机会呢,就这样错失了。”
南鸢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遗憾与可惜,叶辛未微微凝神,却仿佛从中听出了些端倪。
“你家小姐……”
柏松子单手撑着下巴,望了辛未一眼,忽然有些感叹。
“清姐姐喜欢张信,好像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了吧?”
“快住口!”南鸢连忙打断了柏松子的话,脸上却是略带羞赧的笑意,“休要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