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你姐姐那里听到你的消息，现在就来看看。”叶辛未轻声道，她的余光似是无心地飘过这庭院里的每一处角落，“你昨晚还在吐血，现在就到庭院里来吹风？”
“夏日，是薄暮最好。”
刘卜玄又闭上了眼睛，一阵风拂过，他原本就单薄的外衣又被吹动而起，叶辛未轻咳一声，移开目光。
“可愿陪我坐一会儿，辛未？”
叶辛未隐约觉得这庭院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出的违和感，当下刘卜玄邀她一坐，她也不推辞。
“好。”
“你喜欢什么？”
“……什么？”
刘卜玄一笑，“我问，你喜欢什么……节气，饮食，颜色，何处的山水，都可与我说说。”
“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
“是吗。”
“怎么问这些？”
“就是想知道。”刘卜玄轻声道，“我很少有特别喜欢的事物……可，我特别讨厌自己这一点。”
叶辛未沉默不语，刘卜玄听起来口气似是别有一番感慨。
“我去过的地方不多，只到过京城的几处府邸和圣上的内殿，看过的也无非就是这京城里的春秋冬夏，你由南到北走了几遭，怎会和我一样呢？”
“南南北北，其实差别也不大。”叶辛未轻声道，“与你一样，也不奇怪。”
“好一个差别不大。”
刘卜玄举起一旁的酒坛，轻啜一口，叶辛未勉强勾了勾唇角，只觉得这副情景有些奇怪——他酒醉狂歌的摸样倒真的挺像那么回事，只是知道了那坛子里装着汤药，看起来又不免觉得这情景有些滑稽。
“辛未，可见过永夜门的乔既之？”
叶辛未一怔，“怎么？”
“你可见过他么？”
“见过。”
“认识？”
“认识。”
“熟么？”
叶辛未稍稍侧过了身，她望着躺在身旁的刘卜玄，他的目光带笑，看起来没有丝毫他意，仿佛只是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熟。”叶辛未点头，“我与他，算是朋友。”
刘卜玄点了点头，“这世上，能令我钦佩的三人里，乔既之，算得上一个。”
叶辛未看了一眼一直在旁边沉默的柏松子，他靠在一边，见叶辛未向自己这边看来，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对于乔既之这个话题，柏松子也不觉得有多么好奇，想来，该也是知道得不少。
柏松子如此，刘卜玄更当如是。
——是套话？是陷阱？还是其他什么？
叶辛未微一沉凝，只道，“是吗，但看起来……你与他完全不是一路人。”
“多遗憾。我怕是这一世都做不到像他那般逍遥自在。”刘卜玄轻叹一声“为一己执念，甘冒天下之不韪，千万人生死也置若罔闻，且视豪义于无物……”
“你这是在夸人还是在损人……”
“自然是夸。”刘卜玄情态认真，他低声道，“苟利天下，虽一毛而不拔……这样的人，不是很可爱？”
“……”
“可惜我与他站在对立两方，不然，是定要结交的。”
“听你的口气……你是见过他了？”
“自然是见过了。”
叶辛未忽而有几分疑惑，转念又是一惊，“昨日，我在府中遇见了他……他说他来找人……”
刘卜玄沉默不言，只是目光炯炯地望着叶辛未。
“找人……”叶辛未稍稍低头，似是沉思一般，“……莫非，岱川也在你府中……？”
“你现在赶来，该是天意，乔既之命不该绝。”刘卜玄轻声道。
“命不该绝！？”叶辛未口唇微张，一时间诧异得无法言语。
刘卜玄一笑，“去找找他？偌大个京城，若能找着，也算功德一件。”
不等刘卜玄说完，叶辛未已然起身，“他往哪里去了？”
“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了。”
“你到底——你到底做了什么！？”
刘卜玄摇头，然后目光清明地昂起脸，“留给你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你——”叶辛未忿然而去，身后的刘卜玄默然看着叶辛未离去的背影，神情复杂。
“松子。”刘卜玄咳了两声，一旁柏松子很快俯身，询问刘卜玄有何吩咐，刘卜玄皱起了眉，低声道，“你派人……跟着她，若真是找到了乔既之，别让……岱川的人伤了她。”
“是。”柏松子也起身，向着叶辛未的方向追了出去。
整个庭院中又只剩刘卜玄一人，风起又止，他听见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落在自己身旁。刘卜玄头也不抬，只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你怎么还呆在这里，就不想亲自去捉乔既之么？”
“不想。”那男人淡然道，“我此时和你一样，也希望叶辛未找不到他。”
“哦？”
“可还要再对弈一局么？”
“无妨。”刘卜玄勉强坐起来，那男人将棋盘摆在二人中间，刘卜玄手执白子，低声道，“这一次，你赌什么？”
“就赌……叶辛未的性命吧。”
刘卜玄神色一凛，声音也冷了下来，“岱川……”
眼前的男人仰头笑了起来，他执黑子的手迅疾落下，一声清脆的声响过后，岱川轻声道，“只是玩笑你又何必当真，这一次，不如就赌几日后的千军岭之约。”
“千军岭？”刘卜玄微微颦眉。
“是了，晚些时候总有人要来告诉你的，几日后二皇子去千军岭游赏，你若在三十子内不能胜我，就随张信一道，去山林里玩几日再回来吧。”
刘卜玄冷笑一声，“看来，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哪里，哪里。”
叶辛未离了刘卜玄的地界便只身去找顾涯，可是他的房间空空如也，他不在，顾简也不在，两人均不知去向，可是那桌上摆着的茶壶分明还是温热的。
“顾涯！”她出了房间，在庭院中喊道，“顾简！”
声音回荡在院落里却无人回应，她的声音随即被推门的声音打断——柏松子站在门中，气喘吁吁。
“辛未姐姐，我已为你备好了马匹，就在正门外，你快去吧！”
叶辛未紧紧咬住了唇，当下不见顾涯与顾简，便只能靠自己一人之力了么。
“有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