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蓁很是惶恐,道:“你莫不是想……我这疤痕只淡淡一道,不碍的。”
念昔淡淡笑道:“倒不是为着你,只是那如玉霜作为脂粉,算不上上等,只这褪疤功效最为显著。我在宫里,怎样也不会划破肌肤,留下疤痕,也就只能作为寻常脂粉来用它,倒有些委屈了它,现下给你,再合适不过了。”
她说得这样贴心,覃蓁实在是不能再推拒,说话间,紫鹃已取了如玉膏来。是一个精致的泥金描花草小盒,打开盒子,里面半透明的膏体,清香宜人,扑鼻而来。
念昔亲自挑了一点,轻拭了覃蓁臂上的疤痕,道:“听说连着用七日,肌肤就能光洁如初呢。你拿去,每日可一定要记着涂抹。”
覃蓁见她情切,心中感动,自是点头收下。
念昔道:“这水是引的泉水,站久了,倒觉得凉了,你抹了如玉膏,也不便戏水,罢了……那只鱼儿,它爱躲着,就让它躲着吧。”说着,自水里出来,菊芝、紫鹃忙上前伺候穿鞋袜。
覃蓁打量了四周,凤尾森森,那一汪清泉愈发显得如玉如碧,不由道:“引了清泉入池,真是不容易。”
念昔淡淡道:“是呀。这里先前一位长使的住处,那位长使初承皇恩时,十分受宠,因为生性怕热,喜爱清泉,皇上特引了泉水入池,可惜连位份都还未来得及晋,就失足小产,之后因为过于伤心反而失意于皇上,渐渐就被皇上冷淡了下来,再后来连性情都变了,嫌弃这里太过冷寂,自请去了昭阳殿的风墨堂。皇上虽答应了,不过听说自此再未踏进风墨堂半步。”她浅浅一笑:“虽然这清泉不是为我引的,不过秀竹清泉,倒是正合我意。”
说到这里,紫鹃竟插嘴道:“奴婢看着可不好。竹林照水,那长使可不是要顾影自怜么?”
覃蓁心下一惊,作为婢女,竟敢在主子面前如此出言不逊,念昔大约并不大受宠吧。
念昔的眉头果然微蹙了起来,却也未多加责骂,只淡淡道:“说话何必这么尖酸刻薄。”
紫鹃显然听出念昔的不悦,脸上却也未显出多少惶恐之色,嘴上倒是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着这里意头不好,为小主鸣不平罢了。以小主的容色,奴婢大胆说一句,就是封个贵妃也不过分,奴婢原还想着,真是有福,居然跟了这么美貌的主子,今后可要享福了,不料皇上这么快就把小主忘了,可不就是因着这里意头不好么?”
念昔似乎有些乏了,还是强耐着性子道:“皇上不是贪恋美色之人,我空有容貌,不讨皇上欢心,那是自然。难道还要怨这里的清泉么?”她已不愿再理会紫鹃,转过身来,对覃蓁道:“我如今没有恩宠,这里又僻静,你若能时常来陪我,就如同在侯府时一般,那便好了。”她见覃蓁目露关切,又淡淡笑道:“我倒觉得没有恩宠,也不是什么坏事,少了多少勾心斗角的烦心事,我们姐妹还能在这里清清静静的戏水,多好。”她说这话时的神情,一点没有矫揉造作,彷彿真的不把那些恩宠荣华放在眼里。
紫鹃不知是没有觉察念昔的不耐,还是不以为意,依旧自顾自地道:“没有恩宠还能是好事么?宫里的人个个都是拜高踩低的,没有恩宠就得受人欺凌。旁的不说,就前个冬天,本来咱们宫里的位份就只能用黑炭,烟大气味不好不说,还只有二十斤,竹林里本来就阴寒,都不必入冬,秋末的时候开始,就得成日里烧火盆才不觉得冷。那点炭,根本不够用,想问少府多要一些吧,人家见是不受宠的妃嫔派来的,立马推说份例就只有二十斤,不能多给,还拿了脸子给我们这些个做奴婢的看。”她说着说着,回过头来:“我是个做奴婢的,被说几句也就罢了,竟连小主他们也敢说些不干不净的!”她的嘴上虽这么说着,脸上却半点没有为念昔委屈的神情,倒是为自己不平的紧。
念昔终于耐不住,摆了摆手,道:“好像起风了,覃蓁,我们进屋去吧。”又对菊芝,紫鹃道:“你们也别跟着伺候了,端了碧螺春来,就下去吧。”
紫鹃为难道:“皇上赏的碧螺春不多了,今后说不定就不再赏了,就这么……”
念昔已是难掩恼色:“本小主喝什么茶,还要你准么?!”
紫鹃面色讪讪,只得默默不再作声。
念昔拉了覃蓁,进了内室,覃蓁虽未细看,也觉出其间摆设规格,显然在曲映堂之下,加之紫鹃方才所说,念昔在宫中果然是不甚如意的。
过得一会,菊芝过来上了茶,便出去了。
念昔道:“我记得你素爱喝碧螺春的。”
覃蓁玩笑道:“其实那时也谈不上多爱喝,不过觉着这样好的茶,平日里都喝不着,不喝白不喝,便胡灌了许多。让妹妹见笑了。”语一出,覃蓁自知失言,忙要改口,念昔道:“这样很好,方才你叫我小主,我心里怪不好受的,碍着侍婢们,也不好多说。今后,我们姐妹说定了,没有旁人的时候,你还是一如在玉雅馆时那般唤我妹妹,可好?”
这样不合礼数,覃蓁一时怔怔,不知该如何说,念昔又道:“我倒不在乎恩不恩宠的,只是这一生只怕出不去了,日子那样长,可真是难熬啊。有你在,倒要好上许多。”
覃蓁只见她神色黯淡,只觉现在自己说什么都不好。
念昔见覃蓁怔怔,笑道:“其实出去了,也没什么好的,我的养父,只想着从我身上捞好处,他想尽了办法,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托了多少人,才让我有机会侍寝,如今我却不得宠,他一定气坏了,我真要出去了,他一定把气都撒在我的头上。还是待在这里的好,锦衣玉食,安安静静,真是好。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