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淡淡笑道:“本王不懂医道,不过是皇子须读百书,所以略知一二罢了。”他沉吟片刻,含笑道:“甘澜水制作如此繁复,也必是亦有它的妙处,是吗?”
太子的语气甚是平和,却显然有顽笑之意,覃蓁垂着眼睫盯着绣鞋,声音愈发小:“是,水味咸而体重,劳之则甘而轻。”
太子更有了兴致:“你这样说,我倒有些印象,似乎甘澜水不助肾气?”
覃蓁未料及太子会这样问,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又不能不答话,便道:“奴婢以为,《灵枢》中的半夏秫米汤,及《伤寒论》中的茯苓桂枝甘草汤,都以甘澜水入药,皆是因其善行,一则行气,一则去水,可见凡病经络阻滞,及内有积水,中满胪胀等,饮食之中能用此水,可以助药力。所以……甘澜水亦是有妙处的。”
太子微“嗯”一声,道:“我原道你曲子吹得甚好,不料你于饮食药膳亦颇有见解。”
覃蓁听太子夸赞自己,只觉头皮发麻,暗想,太子喜好音律,是崇儒尚雅之人,必是讨厌大俗之话,便道:“殿下,所谓民以食为天,耳朵怎比得上肚子呢?”
孰料,太子却是朗声而笑,抚掌道:“耳朵怎比得上肚子?哈哈……此话甚有意思。”
太子如此说,覃蓁不由刷地红了脸。太子禁不住侧目注视,只见她秀美的侧脸透着嫣红的红晕,乌黑微潮的鬓发贴着白玉凝脂似的颈项,发上犹沾着细密的水珠莹亮剔透,又因着身子的轻轻发抖,而微微震颤,却是掉不下来。而颈后却是洇湿了一大片,直至背心,轻薄的夏衣便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玲珑体态,甚是动人。太子这才方觉雨后清新空气中竟有幽香萦绕,便似从那绣着素花的夏衣领间若有若无地透出来的,不由直觉这馨香熏暖直欲醉人,嘴上却是道:“雨气湿衣最是寒凉,你回屋换件衣裳吧。”
覃蓁并不觉多冷,倒是因在太子跟前,心中惶乱才至发颤,听太子这样吩咐,忙行了礼,逃也似的往屋子里奔。待得换了衣裳,透了门缝往外看,太子竟还没有离开,正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廊檐遮住了他的身子不至被淋湿,而顺檐而下的雨水滴在青石板上,又带了泥土溅在他白色的袍角上,点点滴滴,很是刺目,然而太子似乎并未在意,只认真看着一簇伸进檐下的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柳叶。
覃蓁心中慌乱极了,要不要出去呢?若是太子总是不走,自己还能一直躲在屋里么?
正踟躇间,太子忽然伸手摘下一片柳叶,细细擦了擦,淡淡笑道:“你要一直躲在门后么?”
覃蓁唬了一跳,只得出去,屈了屈膝,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
太子一声轻笑,道:“宫里规矩是多,但你也不必太过拘谨。你的叶子吹得很好,再吹一曲给本王听,可好?”
覃蓁只得忙接了柳叶过去,道:“谢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想听什么曲子?”
太子道:“此处杨柳青青,就吹韦康先生谱的《眼儿媚》吧。”
覃蓁心头微微着恼,若说太子对自己有心,只怕也是因着这本曲谱,让自己和他深爱的昭华太子妃有了丝丝缕缕的联系,才爱屋及乌的吧。这样一想,便壮着胆子,道:“太子殿下,宫中乐师技艺远在奴婢之上,不如奴婢将这本曲谱交予乐师,让乐师时时奏唱。”
太子的声音瞬间有了冷意,脸色却甚是温和:“你是想违抗本王的钧令么?”
覃蓁低着头,只听得太子似乎有了恼意,心突地一跳,暗暗失悔,自己虽惶恐于太子的心意,却也惶恐于太子的愠怒,要了自己的恼袋。忙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技不如人,让殿下失望。”
太子略抬了头,瞧着满院杨柳,淡淡道:“如此雨后秋色,本王只是想听首曲子罢了,你照着自己的心意吹奏便可。”
覃蓁不敢再多言,只接了柳叶,细细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