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打开信箱,看到影楼寄来的样片,于是拿着牛皮纸袋上了楼。
躺在沙发里翻了两下,惊觉现在的PS技术是挺牛逼的。当时我们俩的脸这么臭,被一个小小软件整了一下还是人模人样的,看上去面容和善,相亲相爱。顾昊天不用说,深邃的面部轮廓过硬的身材拍出来之后就跟杂志封面似的。再看我呢,估计修片师在我这张脸上花了不少功夫,估计我家太后见了得啧啧两声,然后感慨说这才应该是我们家闺女本来的样子。
只是……但凡是顾昊天站在我身后拍的照,他的双眼总是对着我,一双眸子柔情似水的,像一潭浓情湖水。
唔……我想,PS技术还没这么硬,能把人眼神也给P出来。
正从第二遍来来回回看到第三遍,门外有人走近,我听见一阵悉悉索索掏钥匙的声音,于是搁下照片放在茶几上,走至玄关从鞋柜里拿出双拖鞋。
走进来的顾昊天看到我破天荒地站在门口有点惊讶,眼里闪过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惊喜,如深蓝浓墨的夜幕滑过一颗烁眼流星般夺目,唇瓣勾起一抹笑,“在等我呢?”
我嗯了一声,接过他脱下来的大衣,一面往衣架走去一面问:“吃了吗?”
“没,公司事忙,来不及吃。”
“那我给你随便做点吧。”
他拖着棉拖鞋走到我身后,双手一揽将我勾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发顶说:“老婆真好。”
我侧鼻嗅了一下,皱了皱鼻子推开他:“臭死了,洗澡去,不洗没饭吃。”
他唤了声老婆大人遵命,进屋拿了换洗衣服去浴室了。
似乎表面上的冰块是化了。
我听着莲蓬头里的水湍切流出,抬手侧入他的大衣口袋掏出手机。
翻动着手机短信,最多的发件人是“管余”,似乎是在给他报告什么消息,人物用ABCD代了号,向顾昊天交代ABCD的日常行程。
我不知道顾昊天在调查谁,只是直觉与名单有关。
正想将手机放回,屏幕亮了几下,管余又发来一条短信:“今晚九点半,横阳道3号,一定要抢在A之前拿到,D也知道此事。”
删除短信,放回手机。
等到顾昊天擦着头从浴室走出来,我正从厨房端了菜走出,头一抬瞥了一眼,只见一个如电影特写一晃而过的镜头,离了水的墨色发尖还有滴滴水落,滑进漂亮的锁骨,顺着那诱人的弧度萧然即逝。灯光在他的锁骨上打下一片明暗有致的阴影,那片光度在我眼里化为一片迷离。他轻笑一声,走来轻啄一下我的脸,看了一桌子的菜说:“真香。”随后唇畔一低,暗哑的嗓音像一株生长在潮湿阴暗中拥有层层叠叠繁复花瓣的黑色大丽花,带着致命的勾人弄心,“晚上好好奖励你。”
我笑着推他坐下,递上一双筷,示意他开饭了。
给他盛一碗汤,我看着他喝下,开口寻常问道:“工作很忙吗,适不适应?”
他回答得倒也诚实:“适应倒还好说,原来的工作强度也很大,已经习惯了。只是对这工作没什么热情,但无论有没有兴趣,我都必须做下去。”
我挑了挑眉问他原因。
他顿了一秒,喝了口杯中的酒,最后清清嗓子说:“这是责任,因为顾凌云帮过我,这是我必须还的。”
他唤爸爸为顾凌云,显然是对当初家里的变故还有些介怀,更不用说后来顾子若的那件事了,他与顾家之间产生的隔阂估计不是一天两天能消掉的。
我给自己盛了一勺汤,说:“你始终是顾家长子,担起家族企业确实是你的责任。”随后一抬眼,与他直面对上,“问题在于你想做到哪一步?”
他抬手撑起自己的脸,腕上的一粒扣子退后两寸,手肘衬衫叠皱在一起,他的剑眉一挑,有些玩味地看着我,唇瓣边滑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什么时候我家老婆关心起远洋的事了?”
我吹了吹勺里的汤,半开玩笑道:“远洋怎么说也是我以前的仇人,我想看你怎么败坏远洋帮我报仇。”
“远洋未来怎么发展我不知道,也不关我的事,我只会做好现在的事——扶稳顾扬帆的位子,然后我便会功成身退。”
“顾凌云有意将远洋交给顾扬帆?”
“不,是我,但显然我的兴趣不大。”
我拉住他的手,目光柔和地看进他的眼,墨色瞳孔中映着我最后一次感性的企及,试探性一问:“那你现在退身可好?远洋现在并无存在什么危机。”
他叹了口气,“那只是表面风光,现在的远洋就像一颗盖着华盖中空成蛀的大树,要是一击要害,必然溃不成军。你放心,一旦事情结局,我们就离开S市,长居N市。”
我似乎看到那浩瀚的憧憬未来仿佛渐褪了色彩,理智占据脑中的左岸右岸,形成铜墙铁壁,深入攻进不得。
将双手搁在桌上,认真地看着他:“那颗蛀牙在哪里?”
他抬首睁眸,看进我的眼里,微光在眼波里转了又转,寒星冷眸微眯,挑出一片深沉,“就是李开慧手中的名单。”
果然没错!
“既然远洋与官员贿赂事件有所牵连,你为何还要帮远洋?”
他握住我的手,长指一张,将我的手包裹住,“他始终是我爸。”
难怪段珏让我尽快得到名单,并且不能落在顾家人手上,包括顾昊天。
我最后问了一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官员是谁?”
他面有犹色,“只是猜到,牵连太大,不好多说。”
我本想吃完最后一口饭,但是药效太好,来得太快,一口饭还未下咽就看到顾昊天昏睡在饭桌上。
长久没有睡个安稳觉,现在可以一饱睡福了,我抚平他在睡意中微微蹙起的眉,起身掏出他大衣口袋中的车钥匙。
出门,在那一声“咔哒”关门声后,那仅有的一目温馨与可能会继续保持的安稳婚姻被我搁进不再看见的一角。楼道里的感应灯未亮,黑暗如同未知的未来。我伸脚,用力一蹬。
灯亮了。
脚下猛力一踩油门,驱车前往横阳道3号。
那是李开慧的公寓楼。
华纹流彩溢过车玻璃,晚上穿流不息的车灯形成一串串火线,万家灯火明媚夜景的S市真是个内媚之城。
内媚之城。
我们遗落在名利物欲中,被金钱的浪潮刮西扫动,双手眼里印着商场深锁春巷里的奢侈品和美女,无一不沾满了铜钱腥气。
这就是人生的最终目标么?
唇角勾起无奈而嘲弄的笑。
夜色中的墨黑树影被风吹得飒飒作响,我在一片风吹草动中敲响横阳道三号的门,许久未见有人前来应门,却自门后听见两人的争吵声。
“所以你根本就是为了名单才来见我!”这是一个呼吸急促的女性愤怒的声音,是李开慧的。
“决不是,你先把它交给我,我保证,等我处理完后面的事就会带你走。”另一个男声,但究竟是谁我不得而知,只是记忆中存在此人的声音。
到底是谁……
脑中的资料还在搜索中,却听见男人惊恐的声音:“开慧,不要!”
接着传来一些模糊的声音,乒乓的东西敲碎在地,许是二人打斗的声音。我自知不妙,循着光亮试图从旁边的窗户中进去,正巧一扇窗未锁,我赶忙翻身进去。
循着声音悄声上楼,地毯很好地藏匿了我的脚步声,两人的身影逐渐出现在我的眼中。
莫即荫——S市市长,莫河远的父亲!
我赶紧捂住嘴,生怕一丝惊诧泄出唇角。
只见李开慧站在墙根,手里拿一个打火机,周身地面一片潮湿。她气息不稳,抖着声音激动地说:“这句话我已听了十几年,你没说烦我都厌了!要不是这份名单,恐怕我都见不到你了吧!”
莫即荫快步上前,欲擒住李开慧的手,可那女人灵巧躲过,手中的打火机威胁性地一挥。莫即荫的背影一颤,后退一步,许是慌张,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声线开口道:“开慧,你相信我,这十四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想着你,可是那时候孩子们都小,我根本脱不了身。”他柔下声音,打出亲情牌:“你还记得河远吗?他小时候你还带他出去玩,他上个星期结婚了,是庄家的二女儿,很漂亮的女孩子,是个好姑娘。”
闻言,李开慧的面色忽而柔软下来,“他我是记得的,以前总跟着我屁股后头叫我慧姨,那时候他还那么小……”
莫即荫见此,趁热打铁,伸出手去:“你来,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好吗?”
李开慧的身形开始不自主地抖动,轻颤的双手眼看就要将手中的打火机递了过去。
忽然,从她一旁的衣柜中窜出一个人,自半路截下打火机夺去。我定睛一瞧,江如月!
还来不及惊讶,就听见她愤怒的声音:
“慧姨,不能给他,他骗你的次数还不够多吗?!”
莫即荫看到突如其来的江如月,竟不住脸色一变,“小月,你也在这?”
江如月哈哈一笑,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我不就在这看你们老情人叙旧?看你继续欺骗慧姨?”
莫即荫见江如月神色激动,双手摊开,似要抚平她的情绪,“我对你家慧姨是真心的,你们都要相信我。来,把打火机交给我。”
“不可能!”江如月握一握手,攥紧了拳头,“像你这种人就应该葬身火海,死无全尸!要想得到名单继续逍遥法外,平步青云?做梦!”
葬身火海……?
难道……
我紧张地甫一起身,顾不了自己这目标将暴露在对方眼底,往前一走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石油味,原来那片潮湿正是石油!
她们这是想做什么?陪这个糟老头子一起玉石俱焚?
李开慧和江如月见了我,同是一惊,莫即荫随后反应过来:“你是……顾昊天的妻子!”
我顾不上看他一眼,紧张地看着另外两个叫人担忧的疯狂女人:“你们快住手,太危险了。”
江如月眼色一凛,面对我:“你知不知道这个臭男人做了什么?”
“我知道,但要你们陪葬太不值当。”
“谁说要陪葬了?我只想看他一人葬身火海!”
“太过冒险,想要他得到惩罚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现在这种正是下下策。”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说他难逃法网,既然远洋沉船的事他都能平息下来,这些牵连众多的贿赂案件他怎么可能逃不过?!充其量进去一个礼拜就能被安安稳稳地放出来了!”
我边试图往前靠近边说:“也许你说得没错,但还没试过又怎么知道结果?”
“你觉得我们还能有机会吗?要不是一份名单能将他引来,我们又何须做到这一步?”
我看进她那双明眸,此时因为仇恨而红了瞳的双眼,她的睫毛微颤,气息不稳,双颊红热,可她到底还是那个江如月,那个不计前因只因相信站在我们这边的江如月:“他的人生,是一片黑灰。你的人生没有必要因为他,而沾上污点。”
她听了我的话,脸色一变,蹙起眉头,眉间含着痛苦和内疚不忍,似乎千言万语也道不尽她此时的心情,就像泼墨浓彩混在一起的调色盘。
“你还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吗?”
“不该,但你必须知道,”她吸了吸鼻子,“那天,是我陷害顾昊天的。你以为,洛如的死顾昊天能脱得了干系?”
洛如是她那已自杀的男友。
“他为洛如介绍生意而且还投了资是没错,可对方完全是看着顾昊天的面子才首肯。如果,你看到自己呕心沥血的画作被挂在厕所里当当装饰画会高兴吗?”
“这只是个起因,但也是个导火索,要不是莫即荫推波助澜燃起火星他更不可能死!”她的怒瞳对上莫即荫那张叫人千刀万剐的脸,“洛如的画廊是在政府文化部推动下才办好的,可是,既然已经同意的你为什么要派人来砸场子?!你明明知道本就体弱多病的洛如受不了这个打击!”
就在江如月对着莫即荫喋喋不休的怒斥声中,我掰下她手中的打火机。当一个人在用声音发泄时,他的四肢便会松懈下,但江如月反应奇快,在我夺去的瞬间她按下扳机,我左手挡住火,忍住疼痛奋力往外一扔,掉在外围地上,莫即荫迅速扑过去夺到火机。
握有最后筹码的男人面目狰狞,瞪大如灯的眼里含着败坏的幽黑火光:“我知道洛如体弱多病,也知道洛如的女朋友就是你,更知道你是顾昊天的前女友而且他还余情未了!”
江如月怔在原地,蠕动着嘴角:“原来……一切都是你早有预谋。”
原来我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在他手中就是一枚棋子,我们一直都在顺着他的布局往下走。
“我本想利用你除去顾昊天,给顾家一个致命的打击。没想到,你居然还有点脑子。哈哈,但是没关系,结果不都一样么?看到顾家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争得头破血流,非死即伤……”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的含金量比我想象得还要高。”
站在我身边的他忽然扬手一揽,我眼前一花,再反应过来,自己已被其抓至身前,他虎口擒住我的咽喉,只是微微用力,我已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了。只听莫即荫对李开慧说:“你知道,我以前在部队里是练过的。”
李开慧面色一沉,我知道他没有说谎,自己的小命可能随时命丧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