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尤培坚
刘大曲曾经是个下乡知青，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二胡高手，在那个热火朝天的年代，他就拉那些革命歌曲和语录歌。二胡，他能拉出几十首语录歌，样板戏里的曲子，往往他一人独奏。可每当月夜来临的时候，他总是把音压得很低很低拉起了一些抒情的歌曲，他的二胡总会把那些山里的孤独的汉子的心事给拉亮了。他在城里已经没什么家人了，后来，他就在他下乡的山沟里，娶了一个像画的女人，可很不幸，女人不久就病死了。悲伤的刘大曲常常一个人坐在屋前的晒谷场里拉二胡，忧伤的曲子常常把树上的叶子一片片拉黄了，拉红了，那些树叶就像蝴蝶一样地从树上飘下来，村人看到，都为之长叹。
这年，刘大曲接到城里的居委会通知，说是他的老家要被拆掉，要他回家办搬迁手续。刘大曲回到老家，居委会告诉他：如果要搬进居委会提供的新的单元房，还要交五万块钱，如果不想要单元房，那么居委会可以提供给他五万块的钱作为拆迁补偿。
刘大曲想想，自己的根已经在了山里了，这城里，他是呆不习惯了。而且，他以前结婚的时候还欠下山民的好几千块的钱没还清，这下拿了这些钱终于可以还给人家了。于是，他和小区的工作人员到银行办好了领钱手续，把五万块的现金包在一个蓝色布包里，准备回到山区的那个家。
有了钱，他就想给自己买把好的二胡，于是，他拐进了一家二胡店，买了一把三百多块的二胡，转身走出了二胡店。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就在他拐进一个小胡同，想找个便宜的旅馆住下的时候，突然觉得背后有一把硬硬的东西顶住了他的腰。刘大曲转身一看，“不好！”，他暗叫一声，只见一个蒙着黑布的人，左手持着一把刀顶住他的腰，右手持着一根木棍，正向他的头砸来。刘大曲只觉得头嗡的一声，然后人就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脑袋疼的厉害，他费力地站了起来，一摸身上的布包，发现那布包里面的钱已经大部分被取走了。只是奇怪的是，那抢劫犯竟然还留下一千多块的钱给他，幸好，他的身份证和二胡还都在。只是，他被人抢走了这么的钱，没办法还钱给人家，如果他这样回去，大家可能都觉得刘大曲有钱不还。刘大曲想想自己回城前给村民说过的还钱的承诺，他感到了一种巨大的痛苦，钱丢了倒不是太难受，但没办法兑现自己的承诺，他更感到痛苦。他看着他手上的二胡，突然有了主意。
于是，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里，在街头巷尾，在桥头广场，都时时出现了刘大曲的身影。刘大曲发誓，就是乞讨，也要讨到承诺还给村民的欠款，毕竟，自己欠村民太多了。由于刘大曲的二胡拉得实在好，所以吸引了不少市民的注意。他的《二泉映月》更是拉得如痴如醉，凄凉的曲调甚至可以让一些多愁善感的人流下眼泪，所以，他每天都能讨到大几十元的钱。甚至有一个歌舞团想请刘大曲去走穴，可刘大曲没有答应，而刘大曲也成为了这个城市里的“乞丐音乐家”。
这天，刘大曲正在一个天桥下如痴如醉地拉着他的《二泉映月》，他的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可就是有一个身材佝偻的男人费力地蹲在他的身边，久久不肯离去。眼看天色已经晚了，刘大曲正想收拾完手中的东西离去，突然那那个男人站了起来，他费劲地咳嗽了一下，然后小声地问道：“先生，您好！我想请你当二胡老师，每天给你二十块钱，您看行吗？”刘大曲认真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发现他其实年龄并不大，四十来岁左右，不过他的右手已经没有了，而且脸色很难看，看起来似乎休息不好。
那个身材佝偻的男人告诉刘大曲，他有一个孩子上高三了，自小和他一样，喜欢音乐，尤其喜欢二胡，准备报考中央音乐学院，可是由于家里经济困难，没办法送孩子到好的学校学习专业的二胡训练，而他以前虽然是县曲艺团的二胡手，可是一次他因为车祸而失去了一只手，从此他再也没办法拉二胡了，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自己孩子的身上。可是眼看音乐学院的招生就要来了，可是孩子的二胡水平还达不到专业报考的水平，他现在听到刘大曲的二胡，知道大曲是个高人，所以想请他来辅导自己的孩子拉二胡。刘大曲天性善良，尤其见不得别人有困难，看那男人说得可怜，他就答应了那男人的要求，随着那个男人来到了那男人的住处。
那男人和孩子住在一个小小的棚屋里，父子俩相依为命，看孩子到学校还没回来，那男人就留刘大曲住下来，说晚上孩子会回来的，他请求刘大曲不要嫌弃他的家庭条件，只要孩子一考上音乐学院，他一定送刘大曲回家去。刘大曲笑了笑，没说什么话，他知道，自己要是没被歹徒抢劫，自己早就能回到山区的家了。但是，帮人帮到底，想想自己一生虽然坎坷，但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就当这次多做一件好事吧。
晚上，那孩子回到了家。他一进门看到家里多了一个人，就大吃一惊，忙问父亲是怎么回事。那男人把事情的经过将给了孩子听，那孩子听了才平静下来，他对刘大曲说：“现在学校虽然已经给报考艺术院校的学生放了假，但是为了能让这些学生顺利地通过艺术类考试的面试关，特别请了个艺术院校的老师来辅导，所以我只能晚上回来听您辅导，您不会介意吧？”刘大曲笑了笑，答应了那孩子的要求。
从此以后的那一个月，刘大曲白天和那个叫李大海的男子在一起交流二胡的演奏方法，晚上就细心地教那个名叫李东的孩子演奏二胡。那孩子对音乐很有灵性，特别是二胡，他的演奏精巧委婉、音色优美、技巧已经相当娴熟了，看来，这孩子有受过名师的指点。但是，由于他对乐曲的理解不够深刻，无法把二胡演奏技巧与激情的完美地统一起来，孩子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影响着他，控制着他。
为了能让孩子彻底把二胡的演奏技巧和人在演奏中的激情投入融为一体，刘大曲利用《二泉映月》中阿炳的人生和二胡的关系，让李东明白阿炳是把在旧社会饱尝辛酸的感受和自己倔强不屈的性格相结合起来，创作了这首脍炙人口的名曲，所以他才具有了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末了，刘大曲还把自己的悲苦的人生已经自己到了这个城市是如何被歹徒抢劫，但为了偿还债务，宁愿乞讨也要还债的事情告诉了那个孩子。孩子似乎被刘大曲刚强的人格所感动，他嘤嘤地哭泣起来，从此，他练二胡更刻苦了。
一天，就在刘大曲和李大海正在交流二胡的技巧是时候，李大海突然口吐鲜血，人晕了过去。刘大曲赶紧背着李大海到了附近的医院急救，由于抢救及时，李大海醒了过来。医生说李大海身体本来就很弱，以前就有过胃出血，现在又是劳累过度而胃出血，要静心修养，不能再干重活了，否则再吐血就可能有生命危险。李东听说父亲吐血了，也赶紧跑到医院。他看到刘大曲像一个慈祥的伯伯一样在照顾着自己的父亲，而且还为他垫付了好几百元的医疗费，他激动地扑通一声跪在了刘大曲面前，哽咽地说：“大伯，我……我……我不是人！”
刘大曲连忙把孩子拉了起来，劝道：“孩子，快别说了，我们还是把你父亲接回去吧！”
刘大曲和李东把李大海接回到了他们的住所，这时，李大海费力地站了起来，大声问道：“孩子啊！你刚才为什么说你不是人？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刘大伯的事？”李东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说道：“爸，我是做了一件对不起刘大伯的事，那天，我看你为了我能报考上音乐学院而不顾自己的身体四处打苦力，结果累了吐了血，我心如刀绞。于是，我就决心铤而走险，就把目标瞄上了刚从银行出来的刘大伯。因为他身材小，而且看起来是乡下的人，容易得手，结果我把他打晕了，抢走了他近五万块的钱，然后我把一部份钱存了起来，另一部分钱我拿到一个二胡培训中心去学习二胡了，因为我实在太想考进音乐学院了，这样我以后就可以多赚些钱养您了！”
李大海一听，他趔趄了一下，差点倒了下去，他拿起一根棍子，对着李东狠狠地打了下去。刘大曲赶紧拉住了李大海的手，说道：“大兄弟，算了！其实，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说完，他拿出身上的一张纸条问李东道：“小东啊，你还留给我一千块的钱做生活费，还把我的地址抄了下来，是准备以后还我钱的，是吗？”李东点点头。
“是啊！我无意中在你的床铺下发现了你抄的这张我身份证上地址的纸条，再想想那天抢我钱的人额头有颗黑痣，和你额头上的黑痣一样，都长在左边，而且我看到你一看到我就显得十分愧疚的样子，我就知道那天可能就是你抢了我的钱。本来我想报警的，可后来看你们一家子实在太苦了，就不想去报警了，就当把这笔钱给你们度过难关吧！可是，孩子啊，你做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不该了，你要知道，这是犯罪啊……”
“刘大哥，您等着，我这就去报警！”李大海转身想走出门去。刘大曲赶紧把李大海拉了回来：“大兄弟，你是不是想毁了孩子啊？孩子虽然犯了大错，但是他如果能改好，我们还是应该给他一个机会的你说是不？”李大海愣了愣，两行热泪簌簌而下，他吩咐孩子赶快把剩下的钱还给刘大曲。
刘大曲说：“这样吧！小东你把剩下的钱拿一半还给我，我在这个城市也呆了快半年了，我看到了许多民工的孩子因为没钱没办法受到良好的艺术教育，由此我想到了我的山区的孩子，我准备把这些钱给孩子买些乐器，我让他们接受最基本的音乐教育！我要让二胡的声音常常响在我们山区的孩子心中！”
李东再次跪在了刘大曲的面前，他大声说道：“大伯，我不想再去报考中央音乐学院了！它虽然能给我带来许多荣誉和前途，但是现在我更想报考师范音乐院校，我要早点毕业出来，然后我就申请到您的老家去，去当一名普普通通的音乐教师！”
（本文首发《古今故事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