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青阳再一次冷静不了了,一时悲喜齐齐涌上心头,神志激荡得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欣喜、酸楚、畅快、激动,一股脑的搅成一团,一时抓不着话头儿,她的脸上却保持着泰然自若的神色,毕竟这周围的衙役都是仇人的走狗,这么多人都是监视她姐姐的眼线,岂能让他们知道。
她见姐姐脸上也平静安然,只是这时咳嗽了起来,呼吸急促,有点难受的样子,她旁边的丫鬟扶上她的胳膊,说小姐病发了该回去吃药了。
任青阳仔细一看,但见她面色比较苍白,形容有些憔悴,急忙问道:“素姐姐可是有哮症?”她知道她姐姐从小就有哮症,见这小姐竟然也是这样,这么一问亦是多求证一次这真的是自己姐姐。
素玉道:“老毛病而已,倒也没什么大碍的。妹妹,今日稍有不便,咱们改日再聊。”说着转身走上轿,一众人不一会儿就融入人群,消失在幽静的小巷中。
任青阳意犹未尽地望着街道,这真的是自己姐姐,她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向姐姐问个明白,心念一转,想到白马寺,对,白马寺。随即叫初九找家客栈休息,谎称自己要买什么胭脂水粉发带饰品随口说了一些,总之是买点女子用的东西,以此借故假托,叫初九不用跟着自己了。
任青阳心想,到白马寺打探还是人少比较好。初九信以为真,叫她自己小心一点,这是在京城,难免遇到什么事情,很难预料的。任青阳叫他放心的在客栈等自己回来。
任青阳沿着姐姐轿子来的方向一路询问地址,很快便到了白马寺,她向寺中一个沙弥打听是不是有位兵部尚书高大人的千金常来这里上香,沙弥说当然认识,这位千金小姐是他们寺庙的香客,除了礼佛捐香油钱之外,还常到禅房聆听住持大师讲经。
找到一些线索,任青阳心中稍安,这时寺里的住持大师走了过来,说请任青阳到禅房一趟到了自会知道。任青阳跟着住持大师来到禅房,住持大师问施主姓什名谁可否告之老衲。
任青阳直言不讳直说出自己的名字,住持大师听得不可思议,满脸尽写着惊喜非常,继而问任青阳,素玉施主可是你姐姐?任青阳惊讶万分,问大师你怎么知道?住持大师娓娓道来。
大概一个多月前,素玉到白马寺上香,又到禅房聆听住持大师讲经,忽然病发,住持大师惊骇不已,急忙替她取出随身带的药丸并喂她以水服下,过了好一阵素玉的病症才得以缓解。
住持大师见她病情如此严重,当下对她望闻问切。结果竟令住持大师忧心忡忡,欲据实相告,先问素玉有什么心愿未了,到底为何事而牵挂,素玉情知她这哮症自小已患,长年累月,越发严重,她的病体怕是支持不了多久了,听得住持大师如此一问,倒也淡然平静,情知自己大限将至。
住持大师说他每次见到素玉她都总是心情郁结,心事重重的模样,似有太多尘世烦恼沉重未解。住持大师便要素玉尝试对着镜子,问问镜中的自己,你的烦恼可以怎样解决。
几日后,素玉再来到白马寺见住持大师,她说自己已经想通了,她准备把一切的一切都写下来,请求住持大师代为收藏保管,若有一日,老天爷开眼,她的妹妹任青阳能够在机缘之下来到白马寺,便将这封长信交与她,就是了了素玉的心愿。
住持大师那时才听素玉说自己其实是魏忠贤的女儿而不是高寀的女儿,住持大师极为惊诧,魏忠贤偶尔也到白马寺来,无怪他们总是错开而来,魏忠贤卖女卖妻,早已是六亲不认,尤其是做了太监做了东厂督公以后,更是变本加厉狠毒无情。
住持大师说着从藏经书格里取出一本小册子,打了开来,将里面夹着的素玉所写的那封长信交给任青阳手上。任青阳声音哽咽,谢过住持大师,怀着激动又悲伤的心情认真看了起来。素玉在长信中说道,当年她投河自尽,被村中一位渔夫救起。
一读到这些文字,任青阳又想到当年的情况,高家财主被她所杀后,他们到处搜捕她们姐妹俩,并告到了县衙官府,素玉折返住处去取物件被发现,那物件正是任青阳的生肖翡翠,还有她母亲和魏忠贤成婚的物品,是她母亲留给素玉的一件重要物件,这个是能证明她身世的东西。
素玉听人说刚到任的县令是高寀,为了保护任青阳周全,所以她投河自尽。那户财主高家当时到处追找他们姐妹,在渔夫家发现了素玉将素玉带到县衙,那户财主姓高,和高寀攀亲道戚,贿赂了大量银子,当然高寀也不愚笨,几经审理查证,他发现高家财主并不是他们姐妹所杀。
素玉为保全妹妹咬定是自己干的,招供时案情叙述说是一刀,但是高寀发现那财主是身中两刀,对此他隐而不发,他断定素玉没有撒谎。
从案发到抓她到衙门,她只可能知道当时的情况,所以供述的只是她所知的那一刀,她根本不知那高家财主其实是身中两刀。而且素玉也没必要撒谎,因为反正都是死刑,少说一刀也不可能不死。
高寀从高家人嘴里得知素玉的妹妹叫任青阳,也听高家人说任青阳和她母亲是从外地到此,却不知是从福建而来,高寀也就不知道任青阳正是福建粮商任天明的女儿,他不知道任青阳和他有杀父之仇。
高寀又几次三番盘问素玉,要彻底查证任青阳的身世,当时义庄的老伯暗中找人通知素玉,说任青阳已被福叔带走宁夏,让她放心。
听到这个消息,素玉确实放心了很多,但是怕高寀不会放过,可能追捕,便亮出自己的身世,说自己是被父亲卖到高家,她母亲只有远走他乡,她没有说福建,随口说是江西,因为高寀之前就在福建做税监,素玉要千方百计掩饰任青阳的身世保得任青阳安全。
高寀由此觉得任青阳的一家不过是普通百姓,没什么大不了的,便转问素玉父亲是谁,高寀也很惊奇天底下有哪个父亲是如此畜生禽兽卖妻卖女。
素玉说他叫魏进忠,是个混混。高寀骇然,他没想到居然是魏忠贤,他也曾听说魏忠贤进宫以前的传闻,知道魏忠贤以前就是这个县的泼皮混混,竟然在魏忠贤老家让自己找到魏忠贤的女儿,高寀觉得自己找到翻身的机会了,他问素玉有何证据,素玉说有母亲和魏进忠成婚时的一对玉手镯。
高寀释放了素玉,把她安生在自己衙门府邸内,告诉素玉当今权倾天下的东厂督公魏忠贤正是当年的魏进忠,素玉惊诧无比。在魏忠贤老家,人们当然知道当今有个魏忠贤,却不知道这个魏忠贤就是很多年前这县里的泼皮小混混魏进忠,所以高家财主敢肆意欺辱素玉,不知道以前那个混混现在位高权重是什么人。
素玉这才明白为什么母亲遗言嘱咐要好好收着玉手镯,说这是一件重要物件,原来这个是能证明她身世的东西。她们的母亲心想,如果魏忠贤还有一点人性,这对玉手镯将来或许能保她们姐妹平安,毕竟在她死后,这对姐妹再没有来自父母的依靠。
因为毁家之仇,素玉的母亲曾多方打听,了解到高寀背后有个京城的靠山叫魏忠贤,听旁人传闻说,此人卖妻卖女之后进宫发达了,便猜测会不会是当年的魏进忠,她没有告诉冯素玉和任青阳当年的魏进忠现在已经成了太监魏忠贤。
当时,任青阳也不知道母亲的前夫是魏忠贤,在福建遭遇高寀所放大火,父亲大娘死后,才知道母亲是二婚,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姐姐。后来任青阳被福叔救走,听福叔说起,才知道魏进忠就是魏忠贤。
高家管家得知素玉被释放,还被高寀好好招待,总是不断贿赂高寀说素玉是凶手要高寀尽速处决,高寀却说案情尚有疑点没查证清楚,不能草草定罪。高家管家不惜破财,那么热心高财主的案子,高寀觉得蹊跷,继续追查发现,高家管家为了谋夺高家财主的财产和地位,在任青阳和素玉一刀捅昏高财主逃跑后,又补了一刀,高财主这才死亡。
素玉咬定是自己捅了高财主一刀,和她妹妹无关,其实那一刀是任青阳捅的。按当事人素玉的口供,高寀终究不能知道到底是素玉还是任青阳捅的那一刀,他觉得只要素玉是魏忠贤的女儿就成,他也不再去深究那一刀是谁捅的。读到这里,任青阳终于知道,当年自己十三岁并没有杀人,只是重创了人而已。
高寀将玉手镯差人送到京城,并附信函告诉魏忠贤说知道你秘密的人已经被我悉数灭了口,财主高家一户将永远销声匿迹,你的女儿现在在我手上,我已认她做女儿,她过得很好。并把高家财主的案子和素玉有关的事情也告诉了魏忠贤。
魏忠贤见到玉手镯大为惊骇,相信高寀说的都是真话实话,还派东厂番子暗中前往高寀处详细交涉谈妥条件。高寀要求魏忠贤将他从肃县这个穷乡僻壤调走,魏忠贤表示会将高寀升官,但是要等时机,叫他先暂时坐在偏远穷乡的知县位子上。
几年后,天启皇帝登基,魏忠贤权势更大,只手遮天,将高寀调任京城,天启年间逐级升迁,适逢兵部尚书程岱反魏辞官,魏忠贤则令高寀充任兵部尚书高位。素玉说自己参神拜佛,就是为了帮魏忠贤赎罪,把魏忠贤的每一个罪孽向神灵祷告,祈求阻止魏忠贤这个恶魔祸害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