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安非进士而做兵部侍郎已是皇帝破格任命了,尤其是他现下只是举子,还没有考进士,更是容易被打压,如果加之品德还不良的话,就连皇帝也不易找个能提携他的理由了。
入阁者必须是进士,朱由检恩准方正安来年考取进士,然后就入阁,那些嗅觉敏锐的朝中党争势力窥探到皇帝之意,便早早的开始破坏。任青阳这些时日打耳边风也听到一些流言蜚语,所以提出搬走。
方正安知她是为自己的名声着想,说道:“难道你怕我被人说金屋藏娇?咱们光明磊落,就不怕别人闲言闲语。咱们自己心里坦坦荡荡,管别人怎么说呢。”
任青阳道:“不错,心中坦然,清者自清,我在大漠的时候就没少碰到流言蜚语恶言冷语,我从来都不屑理会不屑争辩,我也从没把要避男女之嫌看得那么要命,肝胆相照,何分男女,不管在什么地方我都是这样。只是现在在京城,我不想打搅你,我不想你因为我被人指指点点。”
方正安笑道:“既然你这么说,我更不能让你走了。”任青阳道:“为什么?”方正安道:“如果我让你走了,那我岂不成了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一朝是朋友,一辈子是朋友,我想告诉你一个事实,要是你真有什么需要,我必当竭力相助,全力以赴,绝不会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任青阳问道:“我在你心里很重要吗?”方正安点头道:“是的。”任青阳追问道:“你说的是真话?”方正安一本正经的道:“当然。”任青阳走近他跟前,直视他的双眼,把脸凑近他面前,道:“证明给我看。”
方正安一怔,颇有些尴尬,习惯地左右看看,他清楚任青阳的意思,却感觉无法做到,那一记吻在与她面颊相隔咫尺之时停滞。任青阳看他为难的窘态,不禁笑起来,心想自己的感觉和猜测都没有错。
前些时候,有一次她看见方正安送走来看他的程雅言后,黯然神伤的模样,她便猜测他是喜欢程雅言的,自己刚才这么做,就是要证实那个想法。随即转身走开两步,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戏弄你的情状吗?”
方正安也笑起来,想到当时不见她人先闻她声,他叫她不要再唱了,被她泼水的情景,呵呵笑道:“谁让我说你唱歌很难听在先,被你戏弄真是活该。”任青阳正色道:“正安,我有话要跟你说。”方正安道:“正好啊,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任青阳心头一惊,生怕听到他说他喜欢自己之类的话,因为她不敢肯定他送走程雅言那次黯然的神情到底是不是因为感情问题,她怕万一不是,所以现下她听方正安如此说,乍一下还是悬起了心,但心念电转即想到,刚才自己那一试探,他吻不下去便已证明他对自己并非情爱之意,心头顿时平静下来,道:“好啊,我先听你说。”
方正安道:“我承认,在五福客栈的时候,我的确对你有那么一点点动心,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可能是因为感激之情,还有那么一些佩服之意。昨天晚上,送你回来的伙计说是凌兄叫他送你回来的,当我听说你和凌兄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里很平静,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对你其实不是那种感情。
刚才……刚才你让我……我真的发现我做不到。如果我真对你有那种感情,应该有一份甜蜜的感觉,但我感觉不到。我完全明白了我对你只是朋友之情。我觉得你是我的良朋好友,如果有事的话,我会为你两肋插刀,但绝非梦萦魂绕那种。可是当我知道皇上对雅言有意的时候,我的心里却不是滋味,没来由的就感到酸楚。
从那时起,雅言和皇上的交好,令我察觉到自己对她的一些特别的情愫,起初观乎我以为是寂寞,雅言忙于陪伴皇上而少了搭理我,到后来或许是渗杂起一种别的情愫,我不知道雅言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是不是喜欢上皇上了,也许她从来没有喜欢我,只当我是她的表哥而已。
皇上登基之后请我们赴宴那个晚上,当我得知皇上想封雅言为妃的时候,我的心里忽然充满了苦涩之感,我说‘雅言,你这么急着跟皇上喝那杯酒吗?’我以为雅言喜欢皇上,这便会答应,今后我就没有任何可能再与她在一起,一想到此,内心的感情一发而不可收,令我焦虑万分。
后来当我知道雅言没有答应皇上的时候,她只是做了侍卫,我的心里一下有说不出的高兴,这样一来,今后我和她还有机会再见面,我真的是太开心了。也许那些年我常常和她待在一起,爱着,而不自知,突然她离开我的时候,我才恍然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
这一阵子,雅言在皇上跟前当差,我们见面的时间少了,我才发觉一刻不见她,心里就抛不开放不下,无奈之下,我便忙于公务,试图忘掉这事,怎奈还是无济于事。我想,我是爱她的。”
任青阳听得他这一番话情意真挚,不由得心里感动,微微一笑,道:“还记得有一次,她到你这里来看你,我见你总是不停的安慰她,而你在送她回宫里去之后却又偷偷黯然神伤的样子。我便猜,你是爱她的。”
方正安叹了一口气,怅然道:“只可惜,我不知道她的心意,究竟是怎么样的。”任青阳道:“她当然是喜欢你的嘛,要不然她怎么会跟我针锋相对,对我冷嘲热讽呢?”方正安道:“你说在五福客栈的时候?”
任青阳道:“是啊,那个时候她跟你寸步不离,难道你瞧不出来吗?”方正安脑子里蓦的回想起在客栈里,自己收到菲菲拿来的那只任青阳的红翡,被程雅言看见了以后气恼的说出了一连串极端尖酸刻薄的讥刺之语,不但吵了架,还恼怒到要动手打架的地步,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缘故。
曾经他和程雅言都误会了任青阳杀人越货,他以为程雅言和任青阳有过结是因为怀疑任青阳开的是黑店,所以才对她不客气,现下仔细想想,也许不全然为此。
方正安正自出神,听得任青阳说道:“她误以为你移情别恋她就气恼不已,处处与我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她素来是直来直去,一下却变得拐弯抹角,那还不都是因为你吗?”
方正安想到那次程雅言故意拿没问题的包子吵架,被任青阳反唇相讥,当时他也曾模糊的感到程雅言对自己有别样的感情,所以他才劝慰程雅言说他怕她走不出自己的心,想到这里,喃喃自语道:“是啊,我早应该瞧出来的,我从来没见过她发那么大的脾气,原来……原来她是心里头不痛快,其实她不是在生你的气,她是在气我,她恼的是我。”
任青阳道:“前些时候我在你这里还遇到过她呢。就算她现在在皇帝跟前当差,她还是一有空就往你这里跑,她这么粘着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说着想到那次她和程雅言最激烈的那一次针锋相对,她说她干吗寸步不离的,也不知道害羞,女孩子家家怎么没有半点的矜持自重。凌云冲说:谁都放不下心里头的最爱,只要发现他出现半分危机,一点麻烦,准会挺身而出,拼命相护。这也是人之常情。
任青阳看方正安沉默不语,凝眉思索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又道:“也许你不相信,曾几何时我也半信半疑,可能不只是爱着而不自知,甚至是爱上了也不自知,也许尚未经历情深动容的一刻,所以即使觉察到一点也未必自明。只有到了危机关头,或是分离时刻,才会恍然大悟。”说着低下头,看着手中。
方正安见她手里拿着的是那只红翡,这红翡他之前也曾见过,但他发现这只上面多了一个雕刻的图案,他看着那刻的牛和兔子,正疑惑间,忽而想到凌云冲是属牛的,脱口而出问道:“这个图案是凌兄刻的吗?”
任青阳一怔,转而一笑,道:“除了是他,还能有谁?”说到凌云冲时,她的脸上不自禁的露出了一往情深的骄傲。她想方正安和凌云冲是少年时就认识的朋友,自然知道对方的年纪,所以她先奇怪了一下,忽然就想到他为什么知道了。
方正安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他的生肖是牛,你属兔呀?”任青阳点头一笑。方正安问道:“这他什么时候刻的?”任青阳蓦地脸上一红,因为她想到在五福客栈那个晚上,凌云冲出言轻薄,她出手要杀他的情景,就是那个晚上,他刻了这个图案。顷刻定了定神,说道:“在五福客栈的时候。”
方正安呵呵笑起来,任青阳问道:“你笑什么?”方正安笑道:“我想起凌兄和雅言那番话,觉得挺有意思,所以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五福客栈的时候,有一次凌兄请我们喝酒,雅言说他不仅跟咱们一见如故,还跟别人一见钟情,他愣了愣,说是雅言一相情愿的看法。雅言说他把一副心思全落在你的身上,她叫我可别跟他一样,凌兄说方兄那颗心早有所属,你不用担心多疑。
他说雅言跟我朝夕相对,难道不知道吗。雅言好象真没明白,懵懵懂懂的跟他强辩,说我们是表兄妹。呵呵呵,原以为他俩是口舌争风,无意玩笑,其实他俩眼光委实锐利,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俩说的都是大实话啊。凌兄早看出我心里有雅言,雅言也早看出他对你有意。”
任青阳噗嗤一笑,道:“缘分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反正就是让人捉摸不定,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肯定的是,只要人在情在,缘分总在身边。”这句话加上那只红翡上的图案,让方正安忽而想到凌云冲此次遇见他堂妹的事,他们第一次在静逸茶居碰头时,谈论天启皇帝溺水一案,凌云冲说了他遇到无可的事,说到他就是因为那只木雕才认出无可是他堂妹的,那上面的图案正是任青阳红翡上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