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冲淡淡一笑,道:“在意又有何用?”朱由检似乎有点关心,问道:“有没有找御医看过?或许还有其它方法呢?”
凌云冲反问道:“难道皇上认为宫中还有比无可医术更好更高明的大夫吗?连无可也没有办法解的毒,难道那些御医能行吗?”
朱由检一怔,想想确实没有,尤其是毒药方面,御医怎及得过东厂那些家伙的发明创造。他曾在五福客栈亲眼见到赵小兴临死前还妄图下毒害死菲菲,便也深知此人用毒制毒精通非常。
特别是凌云冲身上混合了两种剧毒,更是难解。无可研究甚深,也是无法可解,何况这些御医?
他正自思忖,听得凌云冲道:“皇上不用为我费心,我于自己这条性命早已不怎么看重,生死有命,且由他去。”
朱由检闻言用欣赏佩服的目光打量着他,赞道:“生死置之度外,确是好男儿大丈夫本色。”接着口气一转,又道:“可是你就这么死了,朕真是有点舍不得。”
凌云冲听他如此说,顿觉一奇,问道:“皇上此话何意?”
朱由检并不回答,却调口问道:“那天你怎么会在京城大医馆遇见无可呢?”
馆主公孙意不知凌云冲和无可是兄妹,也就不知他们想见面。当时他如实报告朱由检说凌云冲到过医馆,当时无可还待在诊室。
朱由检问公孙意,凌云冲去干什么,他掩饰说是买茶。他没有告诉朱由检说方正安寄放了一样东西,毕竟他是方正安的手下,私密收受物品,不管是何物,皇帝也会疑心,他懂得明哲保身,免得自己被无端牵连。朱由检猜测那天凌云冲和无可有可能见到了面,于是现在故意这么问。
凌云冲心想皇帝可能派人跟踪或者监视在京城大医馆附近,所以看见自己进去,至于他本来是想跟踪和监视谁就很难说了,自己向来小心谨慎,从未发现被人跟踪监视,也许他此做法是针对无可妹妹的,意外的却看到了自己。
而且那天正是皇帝派无可出诊之日,定然猜到自己和无可碰了面。转念又想,如果医馆外真有皇帝派的人监视,为何自己一点也没发现?难道是自己疏忽了?这基本不可能。
忽然想到一个惊人的猜测:莫非是馆主公孙意通风报信?莫非他受控于皇帝?想想这个可能不是不可能,因为京城大医馆是京畿地区名气最大的医馆,连皇帝都选这里做国家义诊地点。
尤其是要举行大型义诊这种事,皇帝肯定事先找过公孙意商议,任何安排人手,如何安排时间等等。说不定皇帝还调查了公孙意的背景,知道他是方正安他们闻社的成员,是京城分社长。
京城的闻济书院就是闻社所办,这么大家书院摆在那里,真要查底细还不容易?皇帝怎会不知道方正安是闻社的领头人?难道自己和无可在医馆碰上面的事,真是公孙意通报皇帝的?
凌云冲这么揣测着,他想绝不能讲出自己去拿那幅画的事,那就牵连到无可,还有方正安甚至程雅言,便以当日和公孙意接头的暗语回道:“我听说大医馆新进了一批花茶,此茶清新滋润,喝了神清气爽,我那天便去买了一点,没想到竟然遇到了无可,真是令人大喜过望。我听她说是皇上派她出宫义诊的。实在是巧合巧合啊。”说着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流露出真真实实的喜悦之情。
朱由检见他这么关心无可,暗暗得意自己派人监视无可以牵制于他的策略相当正确,说道:“朕一直让无可待在朕的身边,负责朕的茶点酒水。那天人手不够,所以朕才改派她出宫义诊。”
凌云冲听朱由检这么说,便知公孙意没有把方正安寄放包裹让自己去取之事通报朱由检,就算他听从皇帝,他还留了一手。凌云冲回想当日去取画的情景,见包裹密封甚好,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又回想当时自己和公孙意的对话,他并不知道包裹里藏有那幅画,只看包裹得密实,于是知道那包裹很重要罢了,怪不得他没有告之皇帝,看来他也不想节外生枝,自惹麻烦。
凌云冲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他的口气好象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但他心中却早就清楚皇帝这样做是何目的,当时就跟无可分析过了。
朱由检道:“本来这趟朕打算让你和无可见面的,是在宫中呢还是在东厂呢,就算让她扮做小太监也会惹人眼目,朕想了想,始终是不太方便,此其一,再者,眼下奸党未除,你俩身份特殊,此时相见也无益处,所以朕暂时不能让她前来和你见面,朕会留她在宫中。
不过你放心,朕不会硬让她做满四五年的女史才放她离宫,待此事一了,朕就会放无可出宫,让她重获自由,让你们兄妹团聚。这段时间嘛,你就忍一忍吧。小凌,你是个聪明人,朕希望你能明白。”
朱由检这番理由也算有些道理,不管凌云冲和张无可在宫里或者是在东厂正面碰面,都有不安全因素存在,宫里人多眼杂,东厂龙蛇混杂,就算没有监视的敌人,其他旁人也会有所非议。
一个是皇帝身边的女史,一个是东厂督主,这两人亲近,定然惹人话柄。另外凌云冲很明白朱由检想利用无可牵制自己的用心,不让无可和自己见面的理由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凌云冲道:“臣明白。朝廷所定规矩便是女史任职得五六年之久。现在无可只做了一年有余,皇上肯提早放她离宫,确是格外恩宠。臣替妹妹先行谢过皇上的好意。”说罢微一躬身,拱手致谢。
朱由检道:“你能明白这就最好了。”转口说道:“目前神机营提督一职悬空,督造火器操练禁军都需要有人监管。朕决定由你来担任。待会儿朕就拟诏下旨,明天你便到此奉旨领命,及时到神机营去任职吧。”
凌云冲完全没料到朱由检竟会让自己兼管神机营。现下他任东厂督公,还要兼理神机营的职位。顿时想到刚才朱由检所说的话,他罢免撤换了那些魏忠贤安插的爪牙,将一些虚有其表全不中用的人撤职降职,他不会任用通敌的高寀上奏推荐的人选,目前神机营提督一职他尚未寻到合适人选。
凌云冲不可置信的问道:“皇上,您真的决定让我充任神机营提督的职位?”
朱由检道:“不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莫非你觉得自己担任不了?”
凌云冲道:“那倒不是。皇上如此抬爱,臣真是受宠若惊。臣只不过有点奇怪,皇上突然有这个决定。”
朱由检道:“不但如此,朕还决定恢复你本来的姓氏名字,从此以你本来的身份面目在朝中行走,替朕打理神机营。”
凌云冲拱手道:“感谢皇上的眷注。臣自当竭尽所能尽力而为,将神机营操练得大有进步。”
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你知道朕为何将神机营交给你吗?”凌云冲谦逊的道:“臣不敢妄自揣测。”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其实他心里已猜到原因,神机营可以说是关乎皇帝生死社稷存亡的要害机构,任职之人皇帝当然会选一个他的亲信臣子。朱由检虽然相信自己是忠的,但更是因为自己中毒无解,或许他盘算着,就算自己控制住神机营,造反也没必要了。
因为夺取天下也没命享,自然也就不会去费那个心思,所以他才放心大胆的交给自己。一方面是自己有本事管理,更重要的一方面是自己命不长久,他不用担心忠不忠的问题。他对自己从来不是完全信任,不过信任一半,现在自己中毒这种情况,他倒可以百分之百的不用疑心了。
朱由检赞赏的道:“是因为朕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的忠心。”顿了一下,口锋一转,续道:“如果朕将神机营交给一个怀有异心的人掌管,朕岂不是危在旦夕?你说是不是?”
凌云冲微微颔首道:“是的。”一语出口,恍然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他说你就这么死了,朕真是有点舍不得。原来他是想用自己,他所谓的舍不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朱由检道:“小凌,你是一个有福气的人。这个位子极为重要,朕希望你尽心尽力。”
凌云冲道:“皇上请尽管放心,臣一定会努力去做。”
朱由检道:“朕看过孙承宗传来的你的送卷资料,你是他派遣的秘侦,改名换姓忍辱负重。你本籍贯浙江,是湖州府人士,家在德清县史家庄。你妹妹张无可原名史无双,她的父亲史孟麟是万历朝内阁大学士。当年高寀作伪证,和魏忠贤勾结诬陷史大学士通倭,以至他含冤枉死。
你原名史可鉴,你的父亲史孟麒是史家村村长。当年魏忠贤暗遣许显纯,假圣旨之名,以平息祸乱为由,放火烧毁了史家村,以至你家惨遭灭门。这些陈年旧案,朕会派人调查核实,为你们史家正名昭雪。你和你妹妹今后就可以恢复你们本来的姓氏名字。”
凌云冲道:“多谢皇上为臣思虑,臣万分感激。只是臣这名字都叫了这么多年了,早已经习惯了,也不必再改回去了。名字也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史可鉴凌云冲都是同一个人,我依然是我。”
朱由检笑道:“说得好!史可鉴也好凌云冲也罢,只是际遇不同,你就是你,不论走过多少风浪闯过多少凶险,你还是你。对吗?”
凌云冲笑道:“皇上深知臣意,臣正是此意。不过这只是其一,还有更为关键的一点。”
朱由检一奇,问道:“哦?还为何?”凌云冲道:“不瞒皇上,那日在‘一庭芳’我和无可时隔十三载偶然重遇,高寀派她来为的是查我身世,但是和魏忠贤许显纯的目的不同,这两只老乌龟是怀疑我混进东厂是受孙承宗的指使,而高寀却不是为这个,他是为了找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