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道:“我是装出来给那个高寀的女下属看的,可是我也不瞒你,你刚才跟我说那种话,我真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是你,还有你的那种眼神,我从来没从你眼里看见过,我很头晕,我很惊讶,我是怕,可我不是怕你杀我,我只是怕我看错了人,信错了人,这比死更可怕。”
何璧良忙道:“你不会看错人的,你信我绝对不会错的。我宁愿被高寀追杀,我也要护你出京,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无可心头一热,问道:“那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何璧良拉起无可的手直奔进屋,道:“以不变应万变,按原计划咱们乔装出京,就算高寀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也会带你闯他一闯。再说京城地界这么大,他就算在方圆百里布下岗哨,也总有遗漏的缺口,咱们总有闯过去的机会。来,换衣服。”说着取过包袱,正要拿出里面的衣物来,被无可拉住了手臂。
何璧良只觉奇怪,看着她的脸,问道:“怎么了?”无可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告诉我,好吗?”何璧良更是一奇,道:“我对你绝对是实话实说。你说吧。”
无可道:“刚才……刚才你在那个高寀的女下属面前所说的那些话,有没有一些真的是心里话?”何璧良被问得愣了一下,不解其意,问道:“什么意思?”
见无可咬着嘴唇,欲言又止,他解释道:“在佟佳倩宁那种女人面前不狠不行,我没一句真话。”无可望着他的双眼说道:“可是我觉得你说得咬牙切齿,也许在你内心深处,你真的是那样想的,无意间流露了出来,也许你自己都没有觉察。”
何璧良若有所思的道:“比方说哪句?”无可直视他的眼睛,说道:“你说你不会放过骗你的人,我想我也不会例外。我骗过你,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何璧良冷不丁地被问住了,愕然道:“我……我不在意。你怎么这么问?”
无可道:“刚才你说知道我给你下了迷药的时候,你没想杀我,但你确实很难过也很气愤,你能说你完全不在意吗?你要是不在意,你就不会设计试探我会不会追来找你。你在中天茄花睡着的时候,你迷糊中还在问我心里是不是念着凌云冲,你说你要把他从我心里赶走,一定要让我心里只有你,我只可以属于你一个人。
这才是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刚才那个佟佳倩宁说,我跟你缠绵的时候心里想着别人,你说得不到我的心,你就得到我的人,就算我心里装着别人,你也要留住我的身体。虽然那晚你说你不会逼我,可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没想吗?我明白你尊重我,可是你心底里的躁动和激狂让你确实存有逼我的想法,只是你的理智还能压制得住。
你说如果我心里念着谁,你会成全我,你会放了我,说说而已,倒也容易,真要做的话,你扪心自问,你做得到吗?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绝不会让我离开你,除非你死。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不死,我就得永远留在你身边。试问你又怎么会放我走呢?
你根本一直怀疑我心里有别人,但是你还是想得到我,你绝不愿将我拱手相让,所以只要我一松口一点头,你也不顾我心里到底有没有别人,一步当先,先得到我再说。这就是你所说的得不到心,也要得到人,事实上你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那晚一开始你就已经不由分说轻薄我,如果我不是拿剑指着你,你会罢手吗?我相信,你的确想真心拥有我,但若是拥有不了呢?我想,你定然会使出占有的招数。
如果我松懈一点,任你所为,你恐怕不会问我曾经有无意中人,说什么成全之类的话,你若见我从了你,你只怕开心还来不及,你本就想得到我,这不是正中下怀吗?你绝不会迟疑,更不会多想多问。
即使你不清楚我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无论是趁机利用,还是一时情起,你都不会去管,能让你得到我的人,你已是欣喜如狂,只要我没有反抗,你是决计不会罢手的。我说的对不对?”
何璧良听得这一番话,心中渐渐乱作一团,只感被问得不知怎么回答,只道:“我……我……”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连说两个我字,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无可见何璧良说不出话的样子,知是被自己说对,继续说道:“你曾跟我说,如果你死,能让我记住你,你情愿一死,尤其是能够死在我的手上,你真是求之不得、死而无憾。这番话真的很动听,令我记忆深刻。
刚才你说就算我心里装着别人,你也要留住我的身体,也许你隐隐的念头就是,哪怕我喜欢的是别人,你也要在我身体里打上你的印记,让我永远记住你,下辈子,下下辈子,千生万世,永无休止。
你在杀我之前设一个试探我的局,不就是想知道我究竟喜不喜欢你吗?你一面说服自己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一面你又不能不承认你心里没底,你怀疑那晚我只是为了情报才和你上床,你介意我骗你,所以你要试,假如试出我心里不在乎你,你会一剑杀了我的。
又或者如你所说你气不过,一怒之下,你会对我先奸后杀。我想,你无意间流露的情绪,才是你心底想法最真实的反映,所以你刚才那种眼神那种言语才会那么逼真。也许你是想装出来骗走那个佟佳倩宁,可是也是你隐藏的想法最真实的流露。
我能看透你的心,得益于平素间我对你的了解。你敢说你没有这样的想法?你敢说你没动这样的念头?”她的心思极为细密,瞧见何璧良那样的神情已然猜到他的心思,于是坦然相问,希望他能亲口对自己承认。
何璧良听了她这一席话,心头一震,一怔之下,更是不知所措,嗫嚅道:“我……我……”连说了两个我字再也接不下话去。无可的话很有穿透力,说得他心中瞬间敞亮,隐约之间觉察到自己确有那么一丝邪恶的心思。
幸好无可没有恋人,幸好无可心里在乎自己,如若不然,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完全难以预料。当时自己不确定她心里到底是不是恋着别人,可是在她允诺之时,自己再多的不确定也不去管了,情愿相信她只爱自己,心里只有自己,迫不及待地把她变成自己的人。
自己最真的念头确如她说的那样,不管有没有得到她的心,人是一定要得到的,先把人得到了,接着再想得到心的办法。仔细想想,好好反思,自己仿佛确实不会像自己嘴上说的那么容易就将她放走,仅仅说说心就痛,何况真正去做?
何璧良怔了一怔,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正要开口承认,却被无可抢了话。
无可道:“你不用说了,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了。就算你真有那样的念头我也不会怪你的,毕竟是我骗你在先。
你回答我,如果刚才我没有追来找你,你没有看到我紧张担心你的样子,你是不是真的会把你暗藏的念头付诸行动?如果你设的这一场局,你没有看到你希望看到的结果,那么你就可以肯定那晚我在骗你在利用你,你是不是真的会对我痛下杀手?”
这个问题十分直白和尖锐,何璧良被问哑了,一时之间他根本不知道从何回答,只听得他心头一阵阵激烈的震荡,顿觉甚为惭愧,他在心里反复的问自己:“我真的会杀无可吗?幸好无可跟我想象的一样,着急我、担心我,急匆匆的追来找我,我只满心欢喜,没有去想如若不然,我会怎么对她?
如果她真的心里没有我,纯粹是在骗我,那晚只是将计就计的在利用我,我真的能不在意、不计较?我是爱她的,当然希望她也是真心的爱我,如果我刚才试出来她心里不在乎我,也就断定那晚她是在骗我,这口气我真能咽得下?
爱越深恨越重,一气之下,我是不是会一剑杀了她?我会不会因为恨她骗我,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将她玩弄个够?我本想带她走,但在试探出她并不爱我的结果之后,变成了真正执行高寀的格杀令。
我是不是暗暗在想,如果她不爱我,我杀了她,她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她就永远留在我身边了,她就永远是我的人了?要是我内心深处真的没有无可所说的那种邪念,我又怎么会想出试探她的那个计策?
因为我怕她那晚真的在骗我,也恨她骗我,我想看到我心中所想,我想看到她为我担心紧张的样子,我要印证我对她的想象,那样我才能说服自己,那晚她是真心对我,而不是纯粹的欺骗和利用。
在这个基础上,我才会欢天喜地的带她走。如果不是这样呢?我连知道她对我下迷药我就气愤难过,要是真断定她是在骗我,我会怎样?我会杀她吗?我会把她玩够了再杀吗?我会吗?”
何璧良的心里十分混乱,无可的话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自己到底是哪种人?他不知道。他拒绝去想、去思考、去辩白、去证明。无可凝视着他,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她从他闪烁不定的眼神里看见了他混乱的心。
何璧良沉默半晌,终于开口,缓缓的说道:“我不否认,我……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也许……也许,我怕我自己也管不住自己。”
他的声音流露出几分歉意,转而松了口气,拉着无可的手说道:“可是事实是,你是爱我的,我又怎么会动你杀你?既然没发生的事,你不要想那么多了好不好?我会陪在你身边,保护你照料你,天长地久,此心不渝。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半分,包括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