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回到东厂办公室,伸了个懒腰,黄坤立刻上前,献殷勤道:“督公,我一看我就知道您累了,让黄坤给您锤锤好吗?”
魏忠贤道:“也好。有没有功夫,人都照样会累。”说着在太师椅上坐下,又道:“我说信王爷突然间发生事故,你给我到御马监去跑一趟,看看那些养马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背后出了什么状况。”
黄坤站在椅子背后,给魏忠贤按摩着肩膀和后背,说道:“督公啊,这个事您尽管放心,属下一会儿亲自跑一趟。”魏忠贤道:“那个显纯和陆超他们是不是还待在月泉镇?”黄坤道:“是的。”
魏忠贤道:“老待在哪儿不行,会耽搁事儿的。让他们奔五福客栈。”黄坤道:“好。”魏忠贤道:“那个卧槽马怎么样了?”
黄坤道:“他呀,来过一个消息。说啊,一切都很顺利。方正安一伙尚在五福客栈里。”
魏忠贤眯着眼道:“好极了。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啊。”黄坤道:“督公一向运筹帷幄,决策千里。这件事情一定会办得非常的顺利啊。”
魏忠贤道:“你真的是这么想吗?”黄坤道:“督公,您看看我什么时候给您玩儿过虚的啊。”魏忠贤突然回头,厉声道:“你真的这么想吗?你赶快把这个念头给我丢到九千八百里以外去。难道说你忘了李瑾和那个小女孩怎么被劫的?在李府怎么被劫的?”
黄坤打了个寒噤,一下跪到在地下,不敢吭气。魏忠贤斥责道:“我告诉你,你要再以为还能犯一次错误,我还能让你舒舒服服在这儿过日子的话,那你就奇怪了。”黄坤战战兢兢的道:“属……属下不敢啊。”
魏忠贤骂道:“别用这副嘴脸对付我,一天到晚就这嘴脸对付我,我今天骂你们是为你们好,我骂你是看你还有可用之处,我才纠正你。等哪天,看我不发脾气了,那就够你们瞧的。”
黄坤道:“督公,我感谢您的教诲。”魏忠贤转缓了口气,问道:“黄坤啊,你刚才那两下子还真不赖,在哪学的啊?八成就是跟那劈柴胡同的王寡妇去学的。”黄坤笑道:“督公,您也知道那个地方?”
魏忠贤道:“玩的地方,我能比你们少知道吗?那好吧,今儿晚上咱们大伙就到王寡妇那喝顿酒去。你先行打点一下。”黄坤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的道:“好,我就去。”说着退出门去。
这几日大漠的天气,虽未有大雨倾盆,却又刮起了猛烈的旋风。五福客栈二楼,程雅言的房间。程雅言在床塌上盘膝而坐,闭目练气。菲菲趴在窗口,看着外面,黄沙漫天。
方正安走到她身边道:“菲菲,你坐在这儿这么久了,都看到些什么?”菲菲道:“风把什么都吹倒了,也不停。风什么时候才会停呢?”方正安道:“你是不是很讨厌它?”菲菲道:“它很可怕。”方正安道:“菲菲有没有见过一种花叫风信子?”
菲菲道:“见过了。长得很美丽,闻起来很香。”方正安道:“那你知道它的名字为什么叫风信子吗?”菲菲看着方正安,摇头。方正安道:“让叔叔告诉你。风信子的种子,它是依靠风吹送的,然后落在地上以后,它就会开出一朵很美丽的风信子。等到花朵要凋谢的时候,它又在等待另一阵风的吹来。把它吹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这样它的生命才能延续下去,然后一朵一朵美丽的风信子就永远开不停了。所以你想想,如果现在没有风的话,那岂不是没有风信子了吗?”菲菲道:“风吹的那么凶,为什么不对风信子好一点呢?”
方正安道:“风现在虽然很凶,可是风也有温柔的时候啊。现在这片大沙漠,就好象是一个人,而风呢,就好象是人的心情,人的心情有好有坏,我们不可以因为一时环境的变化,就想去改变什么,这个想法是很自私的。你想,如果风不是那么大的话,那沙子就吹不走了,风沙不起的话,那这里就不叫大沙漠了,不是吗?所以不管是大沙漠改变了风,还是风改变了大沙漠,美丽的风信子,它永远永远都活在我们心里,不是吗?”
菲菲看着方正安,问道:“方叔叔,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呢?”
方正安摸摸她的头,笑道:“你是不是害怕?现在风都不肯停下来。菲菲不要怕,叔叔答应你,等风停下来的时候,一定会带你离开的。”菲菲点点头。
床塌上打坐的程雅言道:“你的脑子这么厉害,佩服。”方正安闻言,走过去到程雅言旁边坐下。
程雅言道:“当年我问舅舅(方正安伯父方从哲)的每一个问题,舅舅说的每一个字,你居然都记在心里,还跟菲菲说的一字不差,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一模一样,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方正安道:“伯父谆谆教诲,我一直谨记在心。一代传一代,永远都不会分离的。”程雅言道:“风吹叶落,每件事情都有它的开始和结束。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走,总有一天一定会走到尽头。这趟风雨,不过是路途上一点风景罢了。”
菲菲道:“雅言姐姐,我想吃点东西。”程雅言笑道:“菲菲在这里等着,记住,千万不要大声说话,也不可随便走动。我们很快回来,给你带好吃的。”说着和方正安走出了房间。
两人走在二楼走廊上,方正安一边走着,一边看看她的脸上。
程雅言觉察到他的目光,笑问:“怎么老看人家?到底有什么好看?”
方正安微笑道:“我在看你的脸色。你的心情恰好跟天色相反,天灰暗,你的面容就越见灿烂。到底什么事情让你心境开朗?”
程雅言浅浅一笑,道:“眼前干净,耳根清净,自然开心舒坦。只要看不见讨厌的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听不见麻烦的声音游来游去,那就成了。”
方正安道:“那我就放心了。”程雅言道:“有些人想惹我讨厌也没那分量,我才不去管他们呢。”
方正安道:“我可不是在跟你拼命啊,你说话不需要像挥剑一样的要命吧。”
程雅言不由得一笑,道:“我不是在说你。”说着转头看向走廊拐弯处,方正安也寻着程雅言的眼光看过去,只见凌云冲正从那边走来,似乎是偶遇。
“两位,这么巧啊,咱们一块儿喝杯酒,聊聊天吧。”说话间,凌云冲已走到方程两人面前。
程雅言冲他一笑,道:“东奔西走,南住北躺,只不过在这间小小客栈里面碰头见面,有什么希奇古怪的。”
凌云冲笑道:“室雅何须大,情重不言长。我跟两位一见如故,这顿酒你们是喝定了。”
程雅言开怀一笑,说道:“你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多情汉子,不仅跟咱们一见如故,”说着笑着走近凌云冲身边,“还跟别人……一见钟情啊。”
凌云冲微微一愣,旋即哈哈一笑,道:“这只怕是程姑娘一相情愿的看法哦。”
方正安道:“我想我们干脆二话不说,一起喝酒吧。”凌云冲道:“好,今天在下做东。来。”说着转身下楼。
程雅言对方正安道:“以后有空的日子,还是多读点书吧。”方正安道:“怎么了?”程雅言道:“你说的一起喝酒算是什么话,文语全无,韵味也缺,真是丢人现眼。怎么对得起你举人的名头啊?”
方正安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名头了,如今我更像一个江湖客,这个功名或许以后都用不着了。”两人说着下到一楼。
凌云冲刚下楼,初九就上前来招呼:“几位客官,坐。”三人在一张桌子旁落座。凌云冲道:“初九,来几样小菜,不用急可是要快。”初九应声去了。
凌云冲道:“方兄对那天的事怎么看?依你之见,出手打掉程姑娘剑的那个神秘人,是不是客栈中人?他们是不是一伙的?”方正安道:“那天任青阳急追出去,我看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程雅言笑道:“真没想到,你这个方脑袋竟然也跟别人一样,把那姓任的看得那么仔细,别人把一副心思全落在那个姓任的老板身上,动脑筋打主意也再所难免,你可别跟别人一样,趟上这场混水啊。”
凌云冲道:“程姑娘,你误会方兄了,他那颗心早有所属,你不用担心多疑。”程雅言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凌云冲笑道:“你跟方兄朝夕相对,难道真的不知道吗?”
程雅言莞尔一笑,道:“你别疯言疯语的乱说话。我跟这个方脑袋岂止现在朝夕相对,是十年都朝夕相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以说我爹就是他爹,外兼半个师父。明白了?”
凌云冲一怔,道:“原来两位是……”方正安插话道:“雅言是我表妹。”
凌云冲笑道:“原来两位是兄妹啊。”
程雅言道:“没错啦。所以,就算他不跟我朝夕相对,他也不敢让我担心多疑。难道他以后有了表嫂就不管我这个表妹了么?”说着转向方正安撒娇道:“你说是不是呀,方脑袋。”
方正安笑道:“你不欺负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我哪敢管你啊。”
程雅言不依,嗔道:“你敢说,你从小到大没和我疯过吗?”
方正安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姑父给你取名有一个雅字吗?雅者,得体、得度、得当是也。你真是,名,不副其实啊。”
程雅言拿起筷子作势要打,方正安一边躲一边道:“凌兄见笑了。我这个表妹就是这个样子。”
凌云冲看着两人和乐融融,想到自己那个聪慧温婉的堂妹妹,因一场大火而失散,至今不知去向,生死不明,不禁心中一酸,脸上却依然含笑,道:“雅言姑娘快人快语,在下刚才失言。只不过,如果方兄那份侠义心肠,以救天下为己任的胸襟也算是疯言疯语的话,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倒不如一醉解千愁,醉态笑人生罢了。来。”说着举起一杯酒,先干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