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雅言的口气缓和下来,恳切的说道:“方脑袋,我相信你,但是我却信不过她。但愿,但愿她真的如你所言吧。”方正安道:“我去看看她。你在屋里照看好菲菲。”说着走出门去。
任青阳睡不着,又坐在客栈房顶,喝着酒看月亮,但是没唱歌。忽的听见身后有脚步身,知道是方正安来了。任青阳头也不回的道:“夜深人静,干什么还不睡觉?”方正安走到她旁边坐下,一付内疚的表情,歉然道:“我是来跟你道歉的,雅言性情耿直,她一向是有口无心的,我已经说过她了,请你千万不要介意。”
任青阳淡然一笑,道:“混在这个地方,流言蜚语还少得了吗?真要介意的话,我早就介意到死了。”
方正安听得她似乎并不生气,只是轻描淡写的口气,说道:“任老板海量宽宏,你真的不计较不介怀的话我就心安了。”
任青阳道:“难道你就是于心不安,所以专门跟上来陪不是的?”方正安赶紧认错道:“是的,我应该来道歉的。”随即岔开话题道:“我也是来跟你道谢的,任老板做事光明磊落,言出必行,菲菲才能够平安的回来,这份恩情,我当然要亲自来道谢的。”
任青阳道:“别跟我说这样的话了,也许在你们眼中,我只是一个生意人,买进卖出,只看一个利字。我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现在就看你如何秉着天地良心,是不是真的相信咱们呢?”
方正安道:“任老板的人品自不必说,就凭五福客栈里有初九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在,单只这点,也可以看出任老板的风采和胸襟了,任老板的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
任青阳咯咯笑道:“是吗?那你有没有想过,真的让我做她的表嫂啊?”方正安被这么冷不防的一问,顿时一怔,正眼瞄着任青阳的俏脸,心里是一惊一热。任青阳察觉到他的窘态,笑道:“这么算起来,你欠我的人情债倒也不少了。”
方正安立时笑道:“非亲非故,萍水相逢,难得任老板多次相助,这实在是我的福分。”但见任青阳这时正抬头凝望着天空中那轮明月,方正安道:“今天晚上月亮好凉,风好圆哦。”“啊?什么?你说什么?”任青阳诧异,随之噗嗤一声轻笑。
方正安忽的才发觉自己竟然说错词儿了,对着这个女子自己居然会语无伦次?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刚才为了程雅言的事自己内疚,现在所以连说一句讨巧的话也紧张?还是自己真的如程雅言说的那样,心确有所动?也许只是自己在逃避罢了,言语无意之间,竟然流露而出?也许是因为任青阳怎么说对自己也有救命的恩情,而且连番帮忙,但程雅言这次语出过分,自己心生愧疚是以手足无措,生怕在她面前再引得她不快,连说话也紧张得失误了。
方正安暗忖着,定了定混乱的思绪,尴尬的笑了笑,讪讪的道:“呃,我是说今晚的月亮好圆,风好凉。”任青阳莞尔一笑,说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不识情趣的家伙。”方正安道:“我是的。”
任青阳道:“我倒觉得你是个也识情趣的人。”方正安道:“谢谢。”任青阳道:“你的嘴巴就好象一个绝世剑客手中的剑一样,出招的时候呢绝不含糊,而且一击必中,不动的时候呢就沉静的可怕,但也非常可靠。你应该懂我的意思。”方正安道:“是的。”
任青阳道:“你到我房里好几趟了,你这双眼睛这么厉害,难道没什么东西让你发现过吗?让你感觉到奇怪的吗?”方正安心中一惊,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心想:“原来我去她房间搜索密道,她早就发现过了,却没有揭穿。”讪讪的说道:“来去匆匆,可能有什么好东西我错过了?”
任青阳道:“你敢说你没看过那盒翡翠吗?”方正安一怔,从怀里掏出那只翡翠,问道:“任老板说的可是这个?”任青阳从他手上接过来,拿在手心,看着翡翠道:“就是它们了。”
方正安道:“是的,有看过。匆匆一瞥,让人觉得印象深刻。”任青阳问道:“为什么印象深刻?”方正安怔了一怔,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任青阳道:“你难道没有看见背面画的表情吗?”方正安道:“看见了,那表示任老板的心情吗?又或者只是不同的面具呢?你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面具?”任青阳道:“活在这个年头,混在这道上,少了一张面具就是少了一份本事,本事小的,遭人凌|辱遭人白眼,本事大的,以强凌弱以大欺小。这道理你难道都不懂吗?何况这天下谁人不是带着几张面具放在身上的。”方正安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可以明白你的初衷,但是不会选择你的做法。”
任青阳道:“那你有没有注意过这只呢?”说着翻过兔子翡翠的背面给方正安看,这只的背后却没有画表情。方正安大感意外,当时匆匆来去,他并没有全部看到,看到了很多画着表情的,惟独没有看见这只没有画的有的,方正安道:“倒是没有看到。原来真是被我不小心错过了。这只代表什么?和那些有什么不同吗?”
任青阳道:“这个就是真真正正的我自己呀,即使戴过各种面具,但是我,我也始终是我。”说着,仰头喝酒。
方正安道:“我明白的。活在这个地方,混在这个道上,总有不得已的原由,面具也就不得不戴。”
任青阳正色问道:“那你到底信还是不信五福客栈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我开的是黑店呢?你到我房间查探密道,也就是多少都有这么怀疑了?不然你怎么会去找呢?”
方正安认真的道:“就算真的是黑店,在下岂会不知其中玄妙?我相信任老板也有自己的规矩。梁山泊孙二娘明开的是黑店,但她也有三不杀原则,盗亦有道。在下去找寻密道,只是想尽快出关,还望任老板能够体谅,多多包涵。”
任青阳心头自忖:“照他这么说,看来他心里还是不太相信我的,也难怪程雅言会有诸多怀疑了。懒得再说了,也不用再说了。这样的荒郊野店,本来就是瓜田李下,惹人疑窦,我希望有外来的人可以相信五福客栈相信我,也许只不过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罢了。不了解的人就让他永远不了解吧,明白的人自然会明白。但是我为什么又偏偏那么希望真有那么一个人能够理解呢?连我觉得这个可爱方正的人都是这般心存疑虑,何谈其他人呢?”
任青阳思及此,神色一黯,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转瞬却说道:“风向改变了,风势也减弱了,雨应该也不会下了,也许过一二天你们就可以离开这儿了。”
方正安望着远处,没有察觉到任青阳的脸色,应道:“希望是这样。”
任青阳道:“过了前面的黄土坡就是平川大路,我想你们不会再迷路的。”
方正安道:“我会记住这条路的。我希望你也能够早点离开这个沙漠,到你真心喜欢的地方去。”
听到他这句话,任青阳心中不禁一阵酸楚:“我真心喜欢的地方,自然是江南的家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里看看,这辈子还能不能回到那里,也怕是未知。”
她淡淡的道:“实际上,在这里还有很多迷离的景致是我不了解的,留下还是出走,我还有时间,不必马上决定。”说着站起身来,说道:“我回去睡了。你们也许明天会赶路的。”
方正安起身道:“我陪你一起。”任青阳道:“不用了。”说着就要走,方正安忽然问道:“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你?”
任青阳回头道:“你问吧。”方正安道:“你说话声音很悦耳,可是唱歌却很难入耳。”
任青阳嫣然笑道:“没有人听,唱得再好也没用啊。”说着便走去,爬下梯子,准备回去自己的房间。
望着任青阳的背影,方正安一时心神荡漾,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孤星冷月,大漠风寒,如此这般一个好女子,原本应该有她生活的佳地,为什么会待在这个吃人的沙漠、混在这个三教九流龙蛇混杂之地,唯有惋惜。到这里之前,曾经道听途说过五福客栈是天堂的入口,也是地狱的大门,然而江湖上的传言,不可尽信,到底她那天杀的那些人是否真是杀人越货,这个客栈到底是否真是黑店,或许我心中对她始终有这层疑虑,但她本来心底确实应是一个好女子,这点,我相信我不会看错的。”
方正安思忖间,掏出腰间的箫吹了起来,其声鸣鸣然,如慕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任青阳刚走到客栈走廊上便已听见,其时客栈中已人尽安歇,只见空旷的大堂里月影玲珑,但闻屋外箫声飘渺,任青阳不由得驻足倾听,一时思绪万千,梦随风万里,亦是思乡,亦是思己,她从这箫声中听出了方正安的疑虑和惋惜之情,不禁无奈一笑,过了一会儿箫声止住,料想方正安已然回去,自己也回到房间。
凌云冲适才在一楼喝酒,见初九带着菲菲很快尽进了程雅言房间,生怕被人发现似的,其时夜深人静早已四下无人,却也这般谨慎。一会儿又见任青阳进去后气冲冲的出来,而后去到客栈屋顶。
凌云冲当下走去程雅言房间外,隐约听见他们兄妹在说什么,料想准是刚才任青阳让初九送回菲菲,程雅言有所怀疑,没有大打一架却大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