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简洁明快稀奇古怪,向来一语中地例无虚发,他幽默诙谐谈笑风生,周旋于各方,潇洒自若游刃有余,他行事直戳要害,偶尔还出人意外,往往奇思异想出奇制胜,他的那分气度和胆色以及智慧都绝非等闲。
渐渐的,她不得不把这个人放在眼里,记在心上,哪怕只是因为一丝的好奇,抑或是十分的钦佩,他那自信冷静的眼神,临危不乱的笑容,机智风趣的话语,君子自持的品节,有着处变不惊的淡然,又隐隐有着温润的气场,这一切的一切,都着实让她着迷。
任青阳思索着,但凡来到这沙漠上的人,谁是简单的角儿?人们总是深深地隐慝在种种习惯了的伪装之下的,就连方正安他们,自己也未必是全盘了解,他们也未必跟自己和盘托出。
任青阳不喜欢别人打听自己的过往种种、出身来历,自然也懂得给别人留有余地,她想到就像凌云冲没有追问自己,为什么你母亲的骨灰放在你房间的密室,你姐姐的却安葬在大漠上,你是怎么从江南来到了这个漠北,等等都应该追问下去的问题,凌云冲却知情识趣的没有问,他也给任青阳留了余地,对方愿意说自然会讲出来,不愿意说,自然也有自己的原因和理由。
有些话说得太露白是不能的,有些追根刨底太露骨是不合适的,也许人人都有不想说或者是不能说的东西,但只要真心真意,这份真情真的在,其他什么的都是浮云,给朋友、尤其是喜欢的人,留下一点他属于自己的空间是明智的。
何况早先凌云冲对她说的那句承诺:“不管我是什么人也好,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事到如今,他的确言行如一,任青阳也一直记得他那句承诺,事实证明,他的确做到了,因此任青阳认为他是可信的。
她每每想到凌云冲的笑,总会觉得他没有真正的快活,偶尔不经意间的一丝孤寂蕴藏在他带笑的眉眼中,这给任青阳的印象很深,他那一张灿烂的笑脸如冬日暖阳般和煦,但有时候偶然见到他清澈明亮的瞳孔之中掠过的一丝悲凉之感,她心中不禁也备受触动,感同身受。
在这段日子里,任青阳对凌云冲的身份颇为疑惑,更让她不解的是,凌云冲对自己的事情从来不说,要不就是诸多掩饰,到底是有难言之隐?还是有不可告人的身份?
这一切,任青阳都很想跟他追根究底寻个明白。虽然从来不曾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什么来头,也不曾了解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她总隐隐觉得他比自己更悲更苦。
这时凌云冲的这句话又一次说中她的心事,她也懂得他是不想或者说是不能把话说的太露白,这必定跟他来到这里的原因或者跟他的身份来头有关。
本来想要追问下去,思忖至此,任青阳便随着他的话道:“那你带我离开,咱们一起离开啊。”说着一把抓起凌云冲的手,凌云冲不曾料到她有此举动,大大的一愣,只感到一只温软柔滑的手掌已握住了自己的手,顿时不由得心中一荡,随即就被任青阳拉着跑向马车。
凌云冲忙问:“现在去哪里?”任青阳笑道:“去月泉镇。”
凌云冲道:“是了,刚才你是要去买酒。好,我陪你去一趟。是饭庄还是酒坊啊?”
两人跳上马车驾车位落座,任青阳一扬马鞭,“驾”的一声娇喝,马车跑动起来。
任青阳道:“大漠上出人意料的事情多着呢,只怕你没时候去看。”
凌云冲问道:“那你想带我去看什么?”
任青阳道:“咱们到前面镇上去,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这个人,既是我朋友,也是跟我兄妹相称的大哥。”
凌云冲略一沉吟,问道:“月泉镇七店十三铺的当家的?林清风?”
任青阳有些诧异的看着凌云冲,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吗?”
凌云冲笑道:“不认识,不过这老板倒是有点派头,在客栈的时候,听往来的村民提起过他的大名。”
任青阳咯咯笑道:“岂止是一点,简直是老板本色,与众不同。”
凌云冲道:“哦?那倒是要见识见识了。”
马车急驰,在凹凸不平的戈壁路上颠簸,又行了约莫半里左右的路程,到了一处斜坡拐弯处,那驾辕的马骤然一声长嘶,跟着猛地听见马车“嘎吱、嘎吱”的声响不断。两人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危险情况,均是吃了一惊。
那马车剧烈摇晃两下,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驾马两侧的车辕其中一根直木从马身上掉了开来。
凌云冲见此情形,随即想到刚才在客栈后院里拾到的那根木屑,瞬间明白到,原来竟是这车辕上的。
马车这时正处于转弯处,加之本来驾驶的速度很快,就算拉住缰绳也停不下来,马儿依旧直直地朝前跑着,但是由于少了一根车辕,马车在转弯时,立时失去了平衡。
眼见马车将要翻倒,千钧一发之际,凌云冲眼到手到,大喊一声:“小心!”叫话的同时,直扑到任青阳身边,双臂一张,紧紧的抱住了她,两人一同摔下沙丘。
两人浑然一体,从沙丘斜坡滚下,只觉得掉进了某个塌陷处,连人带沙滚沉而下,仿佛直落深渊,一片寂静,一团漆黑,昏天晕地的掉落下来之后,凌云冲睁开双眼,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猜想着,这是不是掉到了流沙眼里了。自己没有死,那么,任青阳呢?
凌云冲立刻想到任青阳怎么样了,连忙一抬手臂,感到自己怀中伏着一人,不是她却又是谁。
临落地的瞬间,凌云冲将任青阳紧拽胸前,自己用血肉之躯给她支撑了一个平安软垫,所幸的是,这个地下洞穴里下面都是沙土,凌云冲一点没有受伤,但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所以他还是不顾自己安危护着任青阳,让自己摔在底下。
这时的状况,让凌云冲猛然想到不久前,自己说的那句“怀抱美人死,做鬼也成双”,本来是跟福叔对峙时,自己所说的戏谑之语,难道这么快就应验了吗?不行,不能死,还有那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呢,怎么能死。
凌云冲定了定神,以刚才摔下来的体验,感觉到这个洞口其实高度并不太高,只是眼前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得令人觉着有些可怖。不过此刻搂着自己心仪的女子,凌云冲心里却是满心欢喜,即使身处黑暗之中,心中却是温暖明亮,霎时之间,只觉全身飘飘汤汤地,如升云雾,如入梦境。
凌云冲感到任青阳柔软的躯体,又觉她几缕长发拂在自己脸上,不由得心下一片茫然,胸前感觉,手臂环抱,都在跟他说任青阳已然晕了过去,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凌云冲想着,随即撑起身来坐起,将任青阳扶起,正欲开口唤醒她,喉咙却痒痒的,还没唤出声,倒先咳嗽了几声,凌云冲想,一定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嘴里呛到沙子了。
他唤了口气,轻轻拍打任青阳的背部,刚开口叫了句:“任老板……”忽的停住了,这老板老板的叫顺口条件反射了,一出口又叫了出来,但转瞬就想到刚才任青阳让自己叫她青阳,心里登时一阵热乎,随即改口轻声叫道:“青阳,青阳,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任青阳迷糊中听到有人在轻轻的叫自己,下意识的嘤宁了一声,凌云冲听见了咳嗽声,知道任青阳醒过来了,心下顿时安稳平静了许多。
凌云冲关切的问道:“我在这里,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
任青阳听到凌云冲的声音,清醒过来,感觉自己正被他抱着,两个人的身体靠得很紧。
她睁开眼睛,却见是一片漆黑,不禁心下一凛,不知身处何处,而这黑暗也令人恐惧,不过知道凌云冲在自己身边,面对这未知的黑暗之地,她心中并不感到可怕。
任青阳开口道:“我没事,你还好吧?”她心里明白凌云冲护着自己不让自己摔伤,是以这样抱着自己,而他自己则摔在下面,所以她也关切的问道。
凌云冲道:“你没事那就好啦,放心吧,我也没事。”
任青阳听得他的口吻语调中大有宽心、温柔之情,一听说自己安然无恙,他就十分高兴和安心,原来自己的安危他是那么关心和重视,甚至着急和紧张,蓦地想起了凌云冲在客栈跟她说的那句话:“谁都放不下心里头的最爱,只要发现他出现半分危机,一点麻烦,准会挺身而出,拼命相护。”
本来这句话是劝慰她不要和程雅言生气的,可却也是凌云冲自己心意的真实流露,当时她只觉得这人是见缝插针的献殷勤而说的这一番话,自己虽然记得,却从来没当真过。
蓦然间又想起当时自己被福叔下迷药,自己晕倒的那一刹那,也是凌云冲抢上前来抱住的自己,他总是对自己那么上心,那么关心。
眼下这趟摔下来,谁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难说没有受伤可能甚至性命危险,可他还是要护着自己,他真的就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对自己,而且是一次又一次。爱或不爱,不是件需要时时刻刻表白的事情,而是行动足以说明一切,只要用心去观察,关键时刻最能体现是否真心。
任青阳想到这里,心下不禁有些迷糊,暗忖自己是他心里头的爱吗?可能不是吧?做哥哥的也会保护妹妹的吧?就像当年姐姐舍命保护自己一样。他虽然是这样做的,可以表示他心里确是有自己,但不能表示他就是对自己有那种男女感情,也许如他自己所言,当自己为妹妹为亲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