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玉带,束发齐整,长得却是普通,黑头土脸的,只一双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颇有灵性。手里故作风雅,折扇轻摇。守门禁卫对于眼前突然出现的怪里怪气的少年,依是岿然不动似巨石般矗立城门两方,手中长矛铮亮,面容严肃,瞅都没瞅舒涵她们一眼。
舒涵吸取上回教训,将脸粉饰一番,如此,才敢再次出宫。一把收起折扇,拍在右手掌心,她上前邪笑低头绕着其中领头的走一圈,又绕回他面前,将手中执着的令牌亮出,这侍卫开始时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闹不清少年意欲何为,依是站立如山,待看清令牌,便得弯腰抱拳鞠躬,一挥手,众人便让开了道路。
舒涵赶紧把令牌收起,心头一喜,暗道顾云果然没有骗她,令牌果真好使。回头吩咐:“走!”领着灵溪和木槿出了城门。
灵溪见状摇摇头,她念叨一上午,又是数落舒涵不懂事,又是暗地责骂顾云胡闹,浪费了一番口舌,终是没能阻止自家公主。她不放心公主独自出宫,说什么也得跟着看着她,免得她闯祸。
而木槿一听可以出宫,马上附和舒涵,吵吵着这回儿,无论怎样,都得带着她。一出宫,满眼新奇,比舒涵有过之无不及,拉着舒涵指这问那。
“公主,你瞧,这树长得可比宫里壮实多了!”
话音刚落,舒涵乜她一眼,用扇骨在她头上一敲:“说过多少次了,我是公子!记住了!”
木槿低头吐了吐舌,小小声地道:“是!公子,小的知错了,小的记住了!”过后,依是玩性不改,待到得闹市,这儿瞅瞅,那儿逛逛,似被放出笼子的小麻雀,吱吱喳喳闹腾个不停。
“公主,额……公子,你瞧,好多人啊!还有好多买东西的,我去瞅瞅,有好玩的,便拿来孝敬您!”说着,身影一闪,没了踪影。
灵溪耸耸肩,大声道:“小心点!”回头,见舒涵蹙眉四处张望,似乎没什么兴致,她关切地道:“公子可是累了,不若找个茶馆歇歇脚,休息一会儿?”
舒涵不是没有兴致,能出宫,她的高兴不比木槿差到哪儿。只想到顾云说过的话,总觉有无数双眼睛寸步不离地盯着自己,保护是有了,可压根儿半点隐私都没啊。环顾一圈,却逮不着一星半点人影儿,她不由心里闷闷的。
闻言,点点头:“你去喊回木槿,去找个小茶馆歇歇。”
京东,伊水茶馆,生意清淡,放眼望去,寥寥几个客人,零零落落散布四座。茶馆主人就叫伊水,是男非女,平日里不寻思着怎么招徕客人,生平第一爱好便是说书。每日说得却是些久了不新鲜的事儿,虽则生动,但吸引不了生意。是以,这伊水茶馆冷冷清清惯了。
舒涵抬步走入茶馆,昏昏沉沉打着瞌睡的小二儿瞥一眼她,见她绫罗绸缎,虽然长得普通了些,但气质不凡非富即贵,眼儿一亮,蹭到她面前,狗腿道:“哎呦,贵人!你这是顺风儿吹过来的吧,瞧瞧,小店立马蓬荜生辉了!”
说着,上前,哈腰点头,引着舒涵到得一桌前,拿起肩上毛巾,四处掸掸灰尘,才笑眯眯道:“客官,您坐!您要喝什么茶,小的马上给您准备!”
舒涵三人入座,灵溪看一眼舒涵,见舒涵点头,便吩咐道:“碧螺春吧。”
“诶!您稍候,碧螺春马上到!”活落,人便没影儿了。舒涵三人静坐。
“话说,这景华长公主初初见到顾将军,便惊为天人!立马上前,你猜怎么着?”伊水横木一拍,吊人胃口道。
“切……”本来不多的客人竟异口同声道,“能怎么着,不就是上前轻薄了顾将军,结果被顾将军一掌震飞了!”
其中有客人拍掌讥笑道:“我说,伊水,说书真的不合适你,这都多久的事儿了,还天天提,你就不能有些新鲜的,你就算自己胡诌不来,你也可以四处听听学学人家的。”
舒涵三人听着,灵溪是沉得住气的,她拦住起身欲上前争辩的木槿,悄声道:“想闹得人家知道公子的身份是吧?”
木槿闻言冷静下来,重又坐下,轻声咕哝道:“那怎么办?他们这般嘲笑胡说,我怎能不生气啊,公子,你倒说句话啊,你要是心里不舒服,我立马去拍飞这群人!”她捏拳信誓旦旦,却瞥见自家公主以手支颐,嘴角溢出怪笑,她顿觉毛骨悚然,愣着不说话了。
舒涵脸色泛黑,可奈何她脸图的太黑,是以,众人都没看出来。本想拍案而起,掀翻桌子,拆了茶楼,反正有人收拾乱摊子。转念听众人嘲笑伊水,她突然灵光一闪,馊主意就此拍案而定,不由一丝坏笑溢出。
她起身“啪啪”拍手,走到伊水面前:“先生,说得真真是精彩极了!别理这群人,他们那叫没有水准,是不能理解您的精神境界的!”
“额……”伊水拿着手里横木,闻言,目瞪口呆,怔愣当场。伊水人如其名,白净若水,风雅若水,端正方脸,人称白面书生。
舒涵话落,嘿嘿一笑,伸手在伊水面前晃晃,难道这书生让她两句话给感动死了?那她,罪过大了!
白面书生回神,心中暗笑,暗中细细打量舒涵一番,目光却煜煜有神,霎时明亮了,眼中漾起了水光:“知音啊!我活了二十多年,等的不过是一个你啊!不知兄台,姓甚名谁,生辰为何,我们就此结拜可好?”
这回,轮到舒涵傻眼了,这是不是叫自讨苦吃,不行,计划还得进行,她又正色道:“兄台言之有理,所谓高山流水,人生最得意之事莫过于一知己!”
“好!好!”伊水激动地拍了横木,走下来,一把揽住舒涵,拖着她便向内院走去,口中喃喃:“走走,真是相逢难得巧遇,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便与你结拜!”
一屋子的人望着眼前两人惺惺作态,不由暗叹,这二人真真是厚颜无耻,又感叹,人生何处不是戏啊!一向淡定的灵溪此刻也忍俊不禁,又一次摇头叹息,无奈还是整好衣襟,拉起犹自呆傻,尚未回神的木槿紧跟着进了内院。
内院只几间草屋,门敞着,一间堆着杂物,一间是茶水房,一间作厨房,毋庸置疑,剩下的一间便是舒涵的所在。灵溪和木槿径直向那间房走去。
一进门,便瞧见自家公主和白面书生端坐小几两侧,一个阆苑奇葩,一个美玉无瑕,错了,是一个横眉怒目,一个仪态悠闲。很可惜,其中横眉怒目的正是舒涵。
白面书生手里拿着茶盏,吹一口气,浅饮一口,闲闲道:“兄台,哦,不,姑娘有何指教?”
舒涵棋差一招,没整着人,还被白面书生连拖带拽,心里不爽,加上,精心描画的男装又被识破,她气极,转念,见这书生似乎并不简单,她心生收服之意。是以,她虽内火邪行,面上却收了怒容,硬挤出一丝苦笑,难看至极:“额,先生喜欢说书?”
“是!”伊水简短地答。
舒涵继续询问:“先生故意说这些无聊的话题,是为何?”
“哈哈,在你看来无聊,在我看来,不过自娱自乐罢了。我开茶馆,不为营生,只为窥看众生百态;我说书,只为自得其乐,无意取乐众人。”舒涵早就看出白面书生不简单,如此一听,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也坚定了招徕他的想法。
“先生此举,我并不是很赞同。”她缓缓道。
“哦?你赞不赞同,****何事啊!”白面书生不买她的面子,直接说道。
舒涵长叹一口气:“先生开茶馆,隐居在此,也是知晓大隐于市的道理。可是,先生,真正的众生百态不是寥寥几人就可以看破的,我有一法,即可使先生你得偿所愿,又可……”
伊水剪断她的话锋,不紧不慢接口:“又可使你目的得逞。罢了,你这丫头能看懂我,我便给你个机会,你倒说说,什么主意?”
“其实,只是让先生继续说书,不过,是在一个更大的台面上。一日只让先生说一刻书,说的内容换换,你便可知外头一干人等所思所想。”舒涵半解释半卖关子道。
闻言,伊水不由好奇道:“什么内容?”
舒涵淡淡一笑,起身,说起了故事,前世里,四大名著那是历久不衰,特别是红楼梦,将人生百态世态炎凉涵盖其中,引得多少学者争相研究探讨,舒涵将红楼梦的内容大致说说,又背了一段《葬花吟》,木槿听得泪眼婆娑,灵溪亦低头沉思。
舒涵本来还打算再说说西游记的内容,谁想,伊水拍桌而起,激动地拉着舒涵的手道:“好故事!这些年来,我四处经营茶馆,不仅说书,亦在搜集民间故事。你这故事,是哪里来的,或者,这是你的杜撰?”
“额,故事来自生活!若我以此故事想交换,你可否跟我合作……”舒涵期待地问道。
“成交!”一语定乾坤。
两人击掌为誓,不由自思,这就是古人啊,一切凭自己的喜好而定,不像现代人,汲汲名利,就像她。其实,舒涵听他说书,想到舆论力量之伟大,想着,若能善加利用引导,也许,舆论可以为她所用,以后,便可以多一个自保的筹码。又见书生其实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是以,她想招徕书生,本以为书生是个好拿捏的,结果,自己吃了亏,不过,因祸得福,倒是给自己添了一员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