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易雪峰已经离开这里好几天了,但我依然只能在划定的小范围内活动,甚至连楼都不能下。
直到有一天,我们这儿来了个新人,一开始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反正这里的人全都和我没有共同语言,对我而言,不过是又多了个看守。然而我却感觉到一直有束目光在看着我,我找到这目光的来源后,发现这人正冲着轻轻地笑,我仔细一看,原来又是个熟人——老张,阿彩曾经的男友。他此时正在和老瘦他们称兄道弟,围成一团、久别重逢的样子,彼此嘘寒问暖。老瘦就是那个我被绑架到这里后,我第一次睁眼看见的精瘦男人。
看来戴倩的直觉都很准,易雪峰、老张果然都有问题,所以我现在有点担忧了,她怀疑过小女友、老张、郑剑、易雪峰,但是这些人对我的意义不大。但是好死不死的,这位大姐还怀疑过金艾,这就让我的心里不得不像长了草一样,感觉毛毛的。
等老张和他的那些兄弟们都寒暄完了,才走到我的面前说:“好久不见。”
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之中,一时没缓过劲儿来,只是傻傻地点点头。
以后的日子里,我时不时地就找老张聊聊,虽然以前也没怎么交流过,毕竟曾经混过脸熟,也只能和他聊聊了,不然真的觉得自己会失去语言功能。聊久了,我发现老张并不像之前的印象那样给人很讨厌的感觉,相反,他思维清晰,也不乏幽默感,真不明白他当初怎么能做出私闯女孩卧室的傻事。
我有时也会苦中作乐地和老张开玩笑:“我说老张,你消失那段时间做什么去了?阿彩找你了好久。”
听见“阿彩”两个字的时候,老张表现出“受不了”的表情,但也只有那么一刹那,随后就恢复了常态。
“这就是任务,上级指派我做什么,我就只能做什么。”老张回答道。这个答案可以说是对如何成为阿彩的男友、为什么出现在301室、又为何消失等等这一系列问题的统一答案。
“你的上级是易雪峰吗?是他让你去做闯我们卧室这种二百五的事情?”我嘲笑道。
老张也是一副嘲笑的表情,他点了点头,然后说:“易雪峰就是‘三毛、哪吒、金刚葫芦娃’。”
这时也引得我大笑起来:“尽干一些大人干不出来的事儿呗。”
也许是因为我难得笑得这么放肆,引起了外面那些兄弟们的注意,看他们探头探脑地向我们这边看,我立刻止住了笑声。
老张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我们的话题。我确实觉得让老张去执行那种弱智的任务有点大材小用了。
我继续问他:“为了戴倩,你们派的人还真不少啊?”
“你知道这么多不怕被灭口吗?”老张反问。
“以现在的境况,我就算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很难活着出去的,不是吗?”我很俏皮地一笑。
“那你现在还能这么轻松自在?真该给你点个赞,还好我当初没选你做突破口,你这人太可怕了。”老张也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样子。
“所以你选择了阿彩?而没有挑战你认为有难度的我?而是让你的同伙郑剑挑战?”
“我的同伙?他可不是,他应该是其他组织的。”老张放松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他不是你的同伙?我们楼上那个小伙子刘杨的女友是不是你们的同伙?”虽然我最担心的是不是他们同伙的人是金艾,但是我还是有所顾忌,没敢直接问出来。
“她也不是。楚凌,虽然你聪慧过人,但现在看来,你真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人,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这个‘钥匙’很重要,很多组织都觊觎着呢,情况很复杂,怎么可能都是我们的人?”老张虽然对我的问题总是很坦白地回答,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总是很合理、很自然而然地隐藏一些问题。
有了这位年轻的老张的陪伴,我觉得这难熬的日子还能过得快些。老张对待我不像那群人似的,他并不像防贼一样地防着我,有时候我想下楼去院子里转转,老瘦他们总是拦着我,一直把我困在楼里,而老张却总让他们放我到院子里走走。
渐渐地,去院子里转转就成了我正常活动范围之内的事了。
不过我明白,我知道的事情也确实有点多了,老张说得对,知道这么多的我恐怕最终还是要被灭口的,活着离开这里应该是奢望了吧。说不怕死,那都是骗别人的,毕竟生命只有一次,命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又不傻。
有天吃过了早饭,我看老张到顶楼的大阳台透气去了,于是我跟了过去,我们都是手臂趴在阳台上的姿势。发现我站在他的不远处,老张只是看了看,没有说话。
我先开口了:“老张,你在来这里之前,都去哪了?你现在来这个囚禁人的地方是不是因为做错事了?”
老张笑出了声:“这不是囚禁人的地方,好不好?这里的环境这么好,平时都是供我们来休养的,只是因为这里恰好离着抓住你的地方近而已,而且又偏僻,就顺便给你带这里来了。”
老张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我也不会追问,我知道他们这样的人的行踪一般都是保密的,我本也不指望他会回答,而且这个问题本来就是我放出的一个烟雾弹。我原本想着慢慢地套他的话,没想到他一下子提供了这么多的信息。首先这里离成都不远,但我是个北方人,也是第一次来四川,对这里的情况很难作出猜测或者判断。这周围有哪些旅游景点倒是知道一些,比如说都江堰、峨眉山、九寨沟,但是对周围的地理环境是完全不知道的。即使这样,能知道这里离成都不远,还是个好消息的。其次就是这是个疗养的地方,所以我之前隐隐约约看见前面有的那些东西是建筑、或是疗养院的可能性就增加了。如果是疗养院的话,那里就应该有人。我应该不放弃活着离开的希望。
“大冬天的,有什么好休养的?”我继续问着。
“主要是这里暂时没有任务了,在这休息一段时间,就要回总部了。”
“总部不在中国吧?”我只是随便一问,没打算他能回答。
“对,在中美洲。”老张不但回答了,而且回答的这么超额,看来他是确定我会死在这里了。
老张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郑剑,他就是准备出国回总部的前夕被杀的,但是我没有说出来。
晚上回卧室休息的时候,我打开了自己的行李箱。对,是我自己的行李箱,他们在把我绑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把行李箱拿来了,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钥匙”或者是和“钥匙”有关的线索,我猜他们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
我从里到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又从行李箱里取出了个背包,装了些吃的,然后我把浴室里的毛巾、浴巾都剪成宽条,逐次打上死结。看长度够长了,就把这条由毛巾、浴巾等等组成的长绳的一头系在窗户上,以特殊的方式打了个活结。我把“长绳”的另一头从窗户扔下,然后顺着“长绳”爬了下去,爬到中途的时候,我看见有个房间的窗帘内透出了微弱的光,像是台灯的光,但只是闪了一下就灭掉了。根据判断,那应该是老张的房间。不管了,拼了,这时我脑海里浮现出《史记》里陈胜说的一句话“等死,死国可乎?”,虽然这句话对现在的我来说有点扯,但是横竖都是死的这种情况,和陈胜说这话时的境遇还是十分相像的。
我还算顺利地爬下了楼,落到了院子里,然后用了个巧劲儿一抖,把那个活扣抖开了。我收起了那条绳子,然后绕到楼后面墙的。我是不会向大门口走的,那里一定有他们的人看守的。我找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墙角,站在那里、看了看,心里不停地咒骂这个建筑的设计者,这哪是疗养院?分明就是监狱,墙建得很高不说,墙壁还很光滑,连个着力点都没有。我思考了一下,就掏出了我的钥匙串,就是我经常用到的那个**串,上面有个起瓶盖的起子,倒是有个钩子的形状,当时我买这个起子的时候,还嫌弃它的弯钩处比普通的起子都大太多,现在我反而觉得这个弯钩太小了。我把它拴在“长绳”的一头,然后往墙头上用力甩,第一次并没有钩住,于是我接二连三地甩了好多次,“哒”的一声终于钩住了墙头。
“Yes.”我窃喜地、小声地说了声。
正在我准备向上爬的时候,后面传来了慵懒的声音:“你玩够没有。”
我回头一看,是老张,心里顿时就凉了。
老张走到了我的身边,拿起了那根“长绳”,用力地向上一抖,已经钩住墙头的瓶盖起子就回落了下来。
这时,我抓住了老张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说:“放我一马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说什么傻话,就算你逃出去,也不认路。出不了这座山,就会被困死饿死。而且就你那笨拙的行动力,连中美洲总部都快知道,你要爬墙出去了。”老张基本是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的。
“胡说,除了你,他们那帮笨蛋根本不知道。”我不服气。
“不知道?你向那边看看。”
顺着老张的目光,我看见就在不远处,老瘦他们正冲我那冷笑呢。
老张接着说:“要不是我发现得早、及时阻止了他们,恐怕你早被他们开枪打死了。”
说着老张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了卧室门口,就给我推了进去。不过我也想开了,反正出逃计划是失败了,干脆换上睡衣,倒头就睡了。
事后我问老张:“为什么要救我?”
他只是淡淡地说:“坏事做多了,偶尔想让内心宁静下,不想见血腥场面而已。”
我摇了摇头,至今也无法把面前这个聪明、沉着、冷静的老张和那个乱闯别人卧室的老张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