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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永福站在一旁反倒真的成了客人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会到这边一会又转到那边,忽然想起了书上的那句“家有钱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见没人注意他,就溜溜达达装作没事的样子,推开了后门一个人来到了后院,借着从窗户透出来的灯光,在被雪覆盖了的后院里四下搜寻。他站在院子中央,点上一根烟,皱着眉头仔细回忆当初从后院里找个那个后来才知道的“玉壶春瓶”时,把那个破碗到底给扔到了什么位置。可是,后院里的积雪成了一个极大的障碍,把后院的所有物品都给遮盖得严严实实。

门后闪出了一道光影,永福回头看,见素芬正站在门口看着她,脸上好像没有什么表情,平淡地说:“陆瀚在爷爷那边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永福“哦”了一声,就跟着素芬进了屋。走到老爷子门前,看到陆瀚穿着衣服四仰八叉地横在老爷子的身上睡着了。而老爷子也像是睡着了一样,倚在床头上,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老花眼镜一半已经掉在嘴唇上。

永福慢腾腾地进了房间,一直低着头不敢正视素芬,一个人在床的另一头悄悄地掀开一个角爬进被窝。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感觉非常陌生也非常圣洁,使平日里嬉笑多情的永福此时竟然不敢去碰她。素芬也只是闭着眼睛,在和永福想着一个同样的问题,从认识到结婚,她多次梦寐以求希望能在这个家里住下,哪怕住一天也是永福家的媳妇,然而,今天终于能够在这里住下来的时候他们却已经成了路人。两个人都静静地躺着,互相不打扰。

窗外的寒风打着吓人的呼啸一阵阵吹过,被风吹落的积雪轻轻地击打着玻璃。素芬有些害怕,她把手主动地伸向了永福,永福也就势把素芬紧紧地抱住,或许是后悔,或许是兴奋,或许是委屈,永福抱着素芬竟然嘤嘤地哭出声来。素芬何尝不是触景生情,她也同样是泪流满面,用力地搂紧了这个男人,仿佛要把永福全部都融化掉一样。她知道,这个家和这个男人曾经对自己是那么重要,为了他,自己无论多么辛苦都能承受,为了家,自己多么大的压力都能够化解,但是这个男人却无法再拥有了。

1994年的元旦,这一天无论对永福也好对素芬也好,都是他们终生都不可能遗忘的日子,命运可能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算起的,素芬自从进入了一九九四年之后,达到了她人生的第一个辉煌点。

一月二日,天气很好,阳光从玻璃窗照在床上,暖洋洋的,把房顶上的积雪融化成雪水,滴答滴答地掉落在窗台上。永福懒懒地半倚在床头上,乜斜着眼睛瞅着已经早早穿好衣服准备走的素芬。素芬几乎一夜没有合眼,躺在床上一直望着身边躺着的男人,这个男人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和他躺在一起竟然没有一点冲动。她想对他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无论什么事情她也不会再来了,因为作为儿媳妇的使命她已经结束,现在只要等她的儿子起床之后和老人打个招呼以后就可以走了。

永福躺在床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也许他在想如何才能让素芬重新回来,也许他在想自己该做点什么事情才能感动素芬,也许他根本就什么也没有想。儿子在爷爷那边开始叫了。素芬催促永福过去把孩子抱过来。永福慢腾腾地把烟灭掉,披上衣服就到了父亲的卧室。

大约也就是在永福走到父亲卧室的一瞬间,素芬突然听到永福的惊叫,而且那声音特别刺耳,她什么都没有想,本能地冲进了公公的卧室。

老爷子已经离开了人世。从面容上看,他似乎很满足,甚至有些微笑。医生赶过来做最后诊断的时候,确诊为猝发性心肌梗死。永福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疯了一样地抓住医生的衣领,岔了声地要医生再认真地检查一遍,他不相信,打死他也不能相信,身体健壮的父亲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说没就没了。他的两手紧抱着头,仰着脸,那种欲哭无泪的悲痛让谁见了都非常难受。

从离婚到生意失利再到父亲的突然去世,接踵而来的打击对永福来说招招致命,他无法承认也无法接受,只能任由命运如此残忍地对他的精神实施强暴和摧残!

这似乎也应了中国人的一句古话,“祸不单行”,在短短的几个月中,接二连三的重创把永福的精神世界彻底击垮。我无法忘记永福在他的父亲被推入火化间时那种悲恸的表情,那种“树欲静而风不止,子与养而亲不在”痛悔。

我们不得不把这一切归纳为命运,或许所发生的一切真的和命运有一定的关系,虽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可是我们始终无法解释这个过程。假设当初素芬出差没有提前回来;假设素芬的手机还有点电;假设永福没有在自己的家里和那个女人乱搞,如果说这一切假设都成立的话,永福就不可能和素芬离婚;假设永福离婚之后没有去俄罗斯,假设他去俄罗斯仅仅是为了开心,假如这些假设再成立的话,永福也就不至于使自己亏本;假设元旦这一天不是他父亲的生日,假设素芬和孩子没有来,假设老爷子没有因为自己的开心而多贪了几杯酒,那么发生在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出现。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假设可言,这一切都发生了,而且来得是如此迅猛。所以,此时永福的心理我是很理解的,失去了父亲的痛苦固然是有的,可更多的是因为他失去了他的所有,这是真正触及永福灵魂的根本原因。甚至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永福都无法摆脱这种痛苦所给他留下的阴影。

最令人感动的是“混蛋”。老爷子去世后,“混蛋”竟然伤心欲绝地不吃不喝,孤零零地抱着老爷子的遗物彻夜哀嚎,无论如何劝说始终一动不动。出殡的那天,“混蛋”突然挣脱了锁链,疯了一样扑向老爷子的遗体,凶狠地狂吠着不让任何人接近,吓得所有人都不得不退到后面。痛不欲生的永福哭着抚摸着“混蛋”的头,才使“混蛋”恢复了平静,面对老爷子的遗体,“混蛋”一次次将头撞在地上,继而再昂首冲天发出一声声像狼嗥一样悲戚的长鸣。至今回想起那个震撼人心的场面,仍会让人唏嘘不止。

“混蛋”在老爷子去世后的第七天的早晨死去!临死前,虚弱的它挣扎着爬到老爷子灵台前,艰难地抬起头,试图再看一眼老爷子,可是它没有做到,头举到一半的时候,身体便颓然地倒了下去。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任泪水横流!在这里我引用那段著名的《犬的礼赞》,权作是“混蛋”挽幛: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的好朋友可能和他作对,变成敌人;他用慈爱培养起来的儿女也可能变得不忠不孝;那些最感密切和亲近的人,那些用全部幸福和名誉所痴信的人,都可能会舍弃忠诚而叛逆。一个人所拥有的金钱可能在最需要的时候它却插翅飞走,一个人的声誉也可能断送在考虑欠周的一瞬间。那些一贯在我们成功时卑躬屈膝的人,很可能就是当失败的阴云笼罩在我们头上时,投掷一块阴险恶毒之石的人。

在这个自私的世界上,一个人唯一不自私的朋友,唯一不抛弃他的朋友,唯一不忘恩负义的朋友,就是他的狗。不管主人是贫困或富贵,健康或病弱,狗都会守在主人的身旁。只要可以靠近主人,不管地面冰凉坚硬,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它都会全然不顾的躺在主人身边。哪怕无食喂养,它仍会舔主人的手和主人手上因抵御这个冷酷的世界而受的创伤。纵然主人是乞丐,它也像守护王子一样地伴随着他。当他所有的朋友都掉头而去,它却义无返顾。当财富消失,声誉扫地时,它对主人的爱依旧如天空中运行不息的太阳一样永恒不变。假若因命运的捉弄,它的主人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这只忠诚的狗也会依然陪伴主人,有难同当,对抗敌人, 此外毫无要求。当万物共同的结局来临,死神夺取了主人的生命,尸体埋葬在寒冷的地下时,纵然所有的亲友都各奔前程,而这只高贵的狗却会独自守卫在墓旁。它仰首于两足之间,眼睛虽然充满悲伤,却仍机警地守护着忠情,忠贞不渝,直到死亡。

永福厚葬了“混蛋”,在父亲墓地旁边又修了一座小碑,刻上了“混蛋”为主死节的这一段经历。之后永福一直把自己锁在家里,整天以酒浇愁。素芬曾经带着孩子去看过他几次,要求陪他外出走走,甚至提出自己要搬回来住,可这一切请求都被永福所拒绝。这个时候的永福已经把自己陷进了一种恶性循环中去,别人很难把他拉出来。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所以他无法原谅自己。甚至素芬把永福抱在怀里哭喊着永福的名字,自己主动提出和永福复婚的要求,可是永福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反映,无神地盯着地面。

今天的我,做为永福的姐夫在写下他的这段经历的时候,心里也难免痛得抽搐,毕竟这是发生在我身边的真人真事。想想永福的这段时间,我的心依旧如同刀绞。当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以后,我曾经试探地问过永福:那段时间里,你都在想什么?永福叹了口气说:活够了,感觉自己活得没有任何意义和价值,还不如一条狗。我很惊诧: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永福摆了摆手说,算了吧,都已经过去了。永福的这个回答使我自己感觉到,他把这段经历看得非常重,始终没有过去。

老爷子去世后,过完了“五七”,永福突然病倒了,连续四天高烧不退,素芬去看望他的时候,永福已经出现了昏迷状态。素芬慌了,赶紧打电话要救护车把永福送进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急性肺炎。

我闻讯赶到医院的时候,永福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因高烧烧得起了一圈泡。素芬已经为他办理了住院手续,可是到了第三天我再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却神秘地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他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甚至在他临走之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迹象。

永福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之间音信全无,没有了丝毫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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