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么巧,笑笑家所在的山村就在月亮村所属山的上头,县城回家也可以说是同路。
从笑笑家所在的山村出发,横穿过一片松树林,见到溪水就沿着溪水往下走,下了山那里就是月亮村,这条路不常走,因为如此一来就是兜了个圈子才能到县城。但还是可以走走。
那位带笑笑来县城的大伯认得赶牛车的车夫是月亮村的人,便尾随着姜双溪他们,知道了他们住在月亮村。
笑笑一家均是反对她将自己卖了换钱,可事情由不得人。原本一旦入了奴籍,就没办法逃走了,对待逃跑奴役的惩罚很是严格,笑笑妹欢欢已经有种认命的感觉,为此整天郁郁寡欢。
可就在大伯回来告诉他们,天太晚,买下笑笑的那家人未曾到官衙里改户籍直接回了家,欢欢就怂恿了跟笑笑青梅竹马的两位少年一同来找笑笑,想将她带回来。
原先大伯只是想知道笑笑被带到哪,有个大概的地址,也好对笑笑家有个交代,他们要是想笑笑,或许还能去找她。现在成了欢欢的希望。
夜里的山路极为阴森和危险,光线差,有种浓密的林子里下一瞬就可能跑出头野兽的感觉。
山里的夜,也极是不平静,各种野兽的叫声络绎不绝。
姜双溪其实已经大概猜到笑笑家在哪个村,既然见到他们是从山上走下来,只要一打听就能知道个大概。
如果没有野人前来,姜双溪只会跑出去看看,他们是不是上了山,如果是,那么就可以肯定了。
然而野人出现了,有了代步的工具,姜双溪不介意跟上去看看。再者她也不放心这些孩子赶着夜路回家。有野人在,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也能帮一下忙。
野人的体格和恢复能力是强悍的,姜双溪离开时他的面色还很不好,几个时辰的功夫,面色就恢复了正常。背着姜双溪不紧不慢地紧跟在那些孩子身后,那些孩子都已经有了些微喘,他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虽然大人和孩子的体格有差异,但野人还是个伤员呢。
好在野人的背没有受伤,背着姜双溪没有压到伤口,所以并不吃力和痛苦。姜双溪曾问过他这伤是怎么来的,为何前面伤的那么可怕,背后却完好无损。
野人没多说,只道他的背后交给了朋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句简单的话,姜双溪已经猜到了一些,这些伤是利刃打斗所致。
不过,姜双溪也意识到,野人都追到曹业家了,不知他有没有已经揭穿了她自造的家世谎言了。既然他没说起,姜双溪打算也装装傻。
溪流直通山顶,在那里有一处较深的水池,当地人叫它月光池。夜晚,月亮正好被映照在池水的中央,名符其实的月光池。
这条路有人为地造的石路,一路延伸,路还算好走,接下来的松树林路那就不算路了,人在里面很容易会迷失了方向,因为松树林很大。
不过人是有智慧的生物,早就有村民在树上绑了布条,顺着标记走,就能出松林。
而且,在这里,已经有人在等待这些孩子的大人在了。
“爹,你怎么在这?”其中一位少年叫道。
“回家再说。”
他爹口气的平淡让少年松了口气,幸好是回家再说,而不是送笑笑回去,那就表示他爹不反对他们这么干。
一路无话,穿过了松林,这里便是笑笑家所在的百松村。
山中村庄,这里的人户很是稀少,只有稀稀落落的十几户坐落着,此刻村庄里只有一家亮着灯,那就是笑笑家。
他们直接来到了笑笑家,笑笑娘独自守在门口,见到人回来了,赶紧地迎了上去。
“一切都顺利吧?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没有,一切都很顺利。”欢欢笑着脸雀跃地回答着。
笑笑娘白了她一眼:“待会儿再找你算账!”
听着要被打,欢欢不高兴了,“我又没做错事,我这不是把姐姐带回来了嘛!”
“你好意思说!山里有多危险你难道不知道?还是大半夜的,就你们几个孩子,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看你怎么向王大伯交代!”
王大和王二赶紧替欢欢说话道:“华婶,是我们自己想去找笑笑,不关欢欢的事,我们带欢欢过去,是我们考虑不周,对不起。”
“你们也别说什么了,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们什么性子华嫂还能不明白,不用想也知道是我家这丫头惹起的事。”
“娘……爹还好吗?”笑笑适时地插了话进来。
说起笑笑爹的病情,笑笑娘叹了口气,“到王大伯去吧,我们到那里说。”
“为什么不在家里说?”笑笑不解,她还想看看她爹呢,虽然离开才两天,但总感觉过了很久了。
笑笑娘没多解释,路上欢欢却说,大夫过来看过后,她就搬到王大伯家住了,不知什么原因。
百松村在深山中,这里的状况比山下还落后,虽然有个老郎中,却是只能看看小病,大病只能找山下的大夫了。然而地处深山,想要大夫出诊就是耽误大夫一天的时间,为此出诊费用很贵,而笑笑爹的情况是下不了山的。
笑笑家砸锅卖铁,变卖了家产,为了就是这次给她爹看上一次病。
当然,他们预留了买药的钱。总不能光看病不吃药吧,所以以防万一,笑笑把自己卖了为了有更充分的准备。
进了屋关上了门,笑笑娘就抹起了眼泪,“是瘟疫,你爹得的是瘟疫,大夫也治不好,只能准备后事了。”
笑笑想过治不好的结果,还是险些站不住脚,被王大给扶住了。
“瘟疫?那……那村里人怎么说?”
“我求大夫不要说出去,村里人还不知道。”笑笑娘边擦眼泪边说道。
笑笑缓慢地坐下来,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对待瘟疫,这一带一向看得很严重,对待瘟疫患者也是极为无情。一旦确认为瘟疫,那么处理不外乎两种,一种带走隔离,这种往往活不了多久,说是有专门的医护人员看守,但事实真相大家心知肚明。
另一种是更为直接的,当场安乐死,火烧尸体,掩埋。
说是两种处理方法,其实只有一种罢了,大家都知道。
别说能守到最后,现在她爹怕是要死无全尸,连个尸骨都不能留下了。
笑笑痛哭了出来,欢欢年纪还小,她不懂这些,见到姐姐哭了,她吸吸鼻子也哭了出来。
姜双溪和野人待在外面听到了对话,听着里面传来的哭声,姜双溪暗暗叹了口气,可怜是可怜,不过她还是敲了门。
“谁?”王大伯叫道,去开了门。
通过门缝,笑笑看到了趴在野人肩膀上的姜双溪。
“双溪!你怎么会在这里!”
屋里的其他人不认识姜双溪,自然没有笑笑那么敏感,他们的眼中最先看到的是带着面具的野人,欢欢当场被吓得哇一声哭出来,笑笑娘被吓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王大王二嘛,早就手牵手,只差搂在一起了。
状况最好的是王大伯,他只是微微皱了眉,其他没有多大的反应。
“笑笑姐,你怎么可以不告而别呢,我娘现在病着,很多的不方便,明明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可以走了呢。”姜双溪红着眼,委屈地说道。
是的,现在是最需要她的时候,笑笑很明白,但,同时也是她逃走的最好的时机。
“抱歉,双溪,我想送爹一程,所以我不能跟你回去。”
王大伯这时从怀里拿出了当初唐娇玉给他的银两,“拿去吧,笑笑不去你们那了。”
买卖已经完成,哪能容得了单方面的毁约,何况要毁约,这点点钱就想打发了人,这是有多看不起人啊。
姜双溪瞥了一眼那些银两,“笑笑姐,你无非是担心成奴,溪儿答应你不会让你入奴籍的还不好吗?就当是来我家做活,我娘现在真的很需要你。”
“……你在溪边听到了吗?”
姜双溪点头,“所以下山吧。”
“可我爹……”
“跟她回去吧,笑笑。”
“娘!”笑笑不可置信地侧身视她娘,当初她可是极力反对,现在怎么又……
笑笑想明白了,那位大夫的保证不知能不能信,能信,她爹就那种情况了,无非就是多拖延几个时日。倘若不能信,最快明日官府的人就会来抓人,那种画面,她娘并不想让她看到。
“我想送爹最后一程。”笑笑坚持地说。
“那么,今晚我就先住下了。”姜双溪冷不设防地轻松说道。
前言不搭后语,态度转变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姜双溪又说:“很晚了呢,你们不会是想让我连夜下山吧?很危险的。”
……很危险,你还敢上山来!众人的情绪都表现在面上了。
姜双溪一笑冲淡先前的悲伤气氛,她说:“我偷偷跑上来的呢,还没对其他人说过,不知道明天我爹娘会不会以为我失踪了。”
……
“我再下山一趟吧。”王大伯说。
现在这个时辰一个来回,大概要天亮了,可怜的王大伯啊。
笑笑多看了野人两眼,不过没说什么。
笑笑的脾气,姜双溪大概摸透了一点,没有什么能说服她的理由,她大概不会跟着她回去。
而能说服她的理由,姜双溪还没想好,今晚上想想,明天说服她下山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