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了下来,这让林中本就不怎么好的视线更为昏暗,看不清地上的路。现在还不到日落的时间,天暗下来,暗的那么快,不出意外,暴风雨将要到来。
姜双溪已经不指望野人会来救她,情况太严苛,姜双溪自救的方式是尽往草丛,低矮灌木丛中钻。这会儿她不得不感谢现在是冬天,因为是她所讨厌的冬天,蛇都冬眠了,草丛里少了这绝对危险的生物,怎么钻都可以。
只是也因为这样,她的身上多了好些的口子。尖锐的枝桠,锋利的草边,一切因她的慌张,没能及时注意到。脸上,手上,暴露在外的肌肤很容易就会被弄伤。
这会儿她的脸已如被花猫挠了,到处是细小的伤口,流着血,模样渗人,更加的疼痛。衣服也无法幸免,多得是被钩挂划破的。
先前她脱掉的衣服已经用完,手上空空,全心全意逃脱着魔爪。
姜双溪因为体型小,在草丛,林间钻的相对比较轻松,偶尔被东西绊了脚,很快就会爬起来再跑。不去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追上,距离有没有被拉近,一心一意只看着前方。
不过,就算她不去在意,身后的声响不绝于耳,表明了死神还在追赶着她,令她神经紧绷着。
作为有些分量的王氏她的情况就不那么好了。她眼中只有姜双溪,担心让她给跑了,跟只顾着逃跑的姜双溪一样,身上挂着更多的彩,努力地钻着她很难通过的,如同狗洞般存在的林间间隙。
备受阻碍,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如此她更加的焦炉,倘若这次让人给跑了,她要面对的将是杀人未遂的刑事责罚。那时,不仅丢人丢到姥姥家,她的下半生将在牢中度过。
她可不想老死在牢狱之中!
身后有猛虎,前面看不到路,姜双溪跑着,爬着,体力一点点消耗,气喘如牛,满身的汗。对个小孩子的小身板来说,现在的运动量远远超过了身体能承受的负荷。姜双溪双脚已麻木,她都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在跑,意识有些模糊了呢。
终于,在一次摔倒之后,她没能再爬起来。
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好不容易撑到这里,只差一点点,说不定就能将人甩开,可是,她停下了脚步,距离将很快被追上,一旦被追上,等待她的将是被杀的命运。
然而,别说爬起来再跑了,她的思考都要中断了,尽管知道不能倒在这里,可她已经用完了最后一丝的精力!
前面的声响停下,王氏喘着气也停了下来。
人还没彻底逃出她能追上的范围,这点王氏很清楚,现在那孩子只是跑不动躲起来了,或许现在正在暗自听着她的动静,选择跟她背道而驰的方向,偷偷挪动。
敌不动,我不动,王氏打算也休息一下,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一旦确定了方向,那就等着她去收割吧!
王氏冷笑着,坐了下来,周围很是幽静,只能听到她自己强烈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她对一个孩子有那么好的体力有些意外,要知道,她一个大人都累得跑不动了,她还是农妇,平日里做多了农活,有的是体力和力气,可不是大城市里的少爷小姐能比。
“狗急跳墙,想不到这位小小姐那么怕死啊。”王氏暗自嘲讽着,之前的疯狂,因为时间的推移已经褪去。不过,事情已经实施,她再没办法停止,今日,不是他死就我亡,加之,王氏并不会后悔今天的冲动。
“儿啊,娘会为你报仇,泉下有知,你也可瞑目了。”
时间一点点推移,双方各自休战,养足精神,准备着下一场的追逐战。猎人有耐心,猎物也不是盏省油灯,就跟渔夫为钓大鱼,就必须跟大鱼耗着,等待大鱼的体力一点点消耗,比耐力,比耐心。
天空的乌云越堆越厚,黑压压地,天好似要塌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旦下起暴雨,没有避雨的场所,他们将冷死在山中。姜双溪不知王氏明不明白情况,可就先前和现在的状况,她了解到,王氏就算明白,她也不会放弃,因为一旦今天的事情败露,她将逃不过刑罚,以这里县衙门的尿性,怕是会被折磨到死。
姜双溪从地上爬了起来,肚子很饿,很渴,手脚都发软了,她现在有些后悔一切东西都交给了野人,食物也罢,水也罢,她应该拿一些的。
肚子咕噜噜地叫,幸好有些距离,王氏听不到。
她也知道这样休战的状况不会持续太久,趁着王氏还没打算搜索周围,姜双溪悄悄爬起了身,小心慢慢地挪动着。想在这种情况下,尽量拉开距离。
王氏休息地差不多,仔细听着周围,却是一无所获,所以,她爬起身来,打动着周围的枝杈,大声地叫唤着。说什么赶快出来,她已经看到她了云云。
姜双溪想笑,她自动暴露踪迹,省得她还担心她是不是已经潜伏到了什么地方,担心冒然移动,会不会拉近两人的距离。现在好了,敌人在明,她在暗,情况有利于她!
姜双溪跟条狗似的在地上缓慢爬行着,她现在选的方向,是动物们走过的,已经形成了一条小道,为此只要她小心些,不会碰到枝杈,发出声响。
越来越远离王氏,眼看就要甩开王氏,姜双溪突然感觉双手一空……
视线原本就差,这还是在被遮蔽了天空的林间,就跟在黑夜里爬差不多,一切都要靠摸索,双手一空,姜双溪立即就想退回来,可是!
她所站的位置突然就下陷了!
王氏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着,手中拿着柴刀乱砍一气,动作很是粗鲁和残暴。只是女孩不见得被她的话给唬住,她弄出的声响,还极可能为女孩造就了掩护,想到这点,她就要停下无谓的行为。
就是这时,前方传来了声响!
王氏没有一丝的犹豫,从另个方向包抄了过去,等待她的是,双脚一空,身体急速坠落!
陡峭的断层,突然出现的凸显岩石,锋利的小石子,断枝,枯树干,斜长的灌木植被,很多很杂的东西,从这样一个布满危险物件的断层上摔落,在上面滚一滚,当好不容易落在平地上,王氏已经头破血流,面目全非,身体以诡异的姿势平躺在杂草间,死得不能再死。
不远处不省人事的姜双溪在那躺着,她还没有死,尽管她的情况看起来比王氏好不到哪去,但是她还活着,气息微薄地活着。
冰冷的物体掉落在脸上,姜双溪眼睫毛触动了下,微微睁开了眼。
天微微地亮着,雪花漫天飞舞地落下。稀稀疏疏声在周围响起,那是下雪的声响。
冷,很冷,冷到骨子里的寒冷。
她这是回到那时了吗?
马车掉落山谷,她被甩了出来的那时。
跟随学校登山,不幸跌落山谷的那时。
两次,两次了,孤单死在雪埋中,这是要来第三次嘛?那么这次,她会到什么世界呢?
临近死亡,姜双溪意外的平静。
这一生,虽说才活了五年,短暂的生命,对她而言,却不那么可惜。因为在另个世界,她以灵魂状态生活了百年,好不容易得到能行动的身体不过一个星期,原本以为会延续那孩子的生命,可短短一个星期后,她被雪埋,结束了花季的年纪。
拥有身体,以人的姿态生活,活得最久地还是以顾兮秋这个名字生活的那些年吧。
每每回想,顾兮秋的人生还真是不堪且悲哀啊。这些短暂的人生倒是更为地幸福和快乐。
姜双溪意识清晰地瞧着雪花落到她的身上,一点点的累计,一点点的将她覆盖,她感觉不到雪的重量,却能感觉到它们的冰冷。
说到底,她唯一不舍地是姜骆辰和唐娇玉,失去唯一的孩子,他们该会有多难过啊。
“抱歉啊,爹娘,如果有来生,我会报答你们的生养之恩。但是我不会成为你们的孩子了,希望你们能养育出比我更听话,更出色的孩子。”
眼眶有眼泪汇聚着,轻轻滑落,没入发根,姜双溪静静躺着,跟前两次的死亡一样,不能动弹,意识却非常的清晰,清晰地感觉着,生命一点点流逝,感官一点点消散,徒留下寒冷。
“在这里,她在这里。”气喘吁吁地良安宗跑了过来,蹲在跟冻尸没什么差别的姜双溪身边。
良安宗的脸颊被冻得红彤彤的,鼻子红红的,鼻下还有可疑的湿润物,他吸着鼻子,握住了姜双溪冰冷的手,“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别哭啊,你已经没事了,坚持住,你会没事的,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
良安宗看到姜双溪红了眼,紧张地安慰着,话很多,很快,姜双溪没听进去一个字。
但是看着眼前,脸跟花猫似的他,看着他为自己紧张的模样,她能想到的是,原来他也会紧张自己,他也会担心自己,他难道不是讨厌她吗?那么为何这时的他要将她的手握得那么紧?
当一身狼狈的良安宗出现在她的视线,她那些失去的感官又再次回来了。原本轻飘飘,要远离这世界的灵魂,又落了下来,回归到身体里,感觉着那双有力的双手,传来的温度,姜双溪再次回归在了现实,远离了那飘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