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薄薄的纸张,却是极有分量的二百两银票,姜双溪觉得非常的满足,笑呵呵地将银票塞到胸口,拍了拍。
唐娇玉笑着说:“不枉费你装疯卖傻浪费了那么多口舌是吧,满足了?”
“嗯,满足了。”
只是,前一刻还笑呵呵地姜双溪,在走出唐家账房,看着外头还在飘落的雪花,眉头又微乎其微地皱了皱,当然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掉了。
唐娇玉溺爱地揉了揉她的头,说:“溪儿是怎么知道唐家把希望都放到了笑笑身上?”
“那是肯定的呀,你不是说大舅舅掌管了唐家的家业嘛,官场上唐家现在没有人,那就表示唐家在等。”
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可是,在外人眼里唐家已经走到了末路,已经无心再奋起,守着祖业,能将祖业延续都极其困难。毕竟现在唐家只有一个男儿撑起,一群妇孺没半分的能力。
唐娇玉顿时恍悟,她笑着说:“原来是这样。”
唐娇玉曾对姜双溪说过,老夫人亲自抚养和教育唐家最小的少爷,或许就是这样,让她以为唐家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唐笑身上。
“那娘以为是怎样?”
唐娇玉摇摇头,“没以为怎么样,只是好奇你怎么会知道而已。”
姜双溪忽而抬头认真地看着唐娇玉说:“娘会不会觉得溪儿很可怕?会不会以为溪儿是怪物,明明年纪那么小,却想得那么多,那么深,一点都不像同龄的孩子。”
姜双溪的态度太过认真,唐娇玉不敢怠慢,停下了脚步,蹲下身跟她对视着说:“娘又笨又傻,记忆又不好,又没有常识,不像同龄人那样能干,溪儿会觉得娘没用吗?”
“会啊,娘本来就很没用呀,这还用说嘛。”姜双溪非常认真的回答。
唐娇玉轻咳了一声,“好吧,换个说法,要是你是怪物,把你生出来的我又是什么?老怪物?”
姜双溪呵呵笑着:“或许,因为再也找不到像娘一样笨的了,或许真的是老怪物。”
“好啊你,敢消遣老娘,看老娘怎么对付你!”
姜双溪尖叫一声赶紧跑,一转身就直溜溜地撞到了别人身上,双眼冒金星,好在被她撞的人及时拉住了她,不然就要摔跤了。
“奶妈……”
唐娇玉见到来人,已经平息了的情绪又有了起伏,双眼微微湿润了。
桃嫂点着头,情绪激动,“小姐,是老奴,是老奴啊。”
“奶妈,我好想你,你过得还好吗?”
一老一少相拥,年幼的被排挤在了外。
“好好,老奴过得很好,只是小姐你受苦了。”
唐娇玉很想说她不苦,可没人相信,把话咽下,细细打量桃嫂更为年迈的容颜。桃嫂也是在打量她,越是看着,眼泪就掉得更多。
受苦,何止是受苦,简直是受了折磨,那么白嫩的脸,现在都菱角分明,瘦了那么多,粉嫩的肌肤也变得苍白,这都过着怎样的日子啊!
桃嫂抹着眼泪,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塞到了唐娇玉手上。
“小姐啊,你收着!老奴在唐家有吃有喝,用不了几个钱,老奴帮不了你什么,这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唐娇玉接了烫手山芋般,忙是还给桃嫂。
“你存了大半辈子的钱,我怎么敢收,拿回去,这可是你的棺材本啊!”
“老奴一生都在唐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唐家不会吝啬一口棺材,这钱老奴用不到,小姐不需要,小小姐也需要啊,收着吧,不然老奴心里会不安的。”
“娘,你就收着呗。”姜双溪冷不设防地说。
知道女儿有些不耐烦了,每到下雪天,她的心情都会沉闷起来,她一定不想见到没完没了的推来推去。
唐娇玉最终还是收了桃嫂的钱,桃嫂称有事急匆匆地走了,母女俩还站在那。
手上是沉甸甸的碎银,对大户人家来说不多,但却是不知耗费了桃嫂多少年所积累的积蓄,这份情就够重的了。
“溪儿,以后不要忘了这些人。”
“知道。”
母女俩临近唐家大门时,阿福在那等着,见她们过来,将一早就准备好的雨伞递了上去,“下雪了。”
是啊,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姜骆辰哈着气在唐家外等候着,雪落了一身,他不时地看向大门,冷得踱着手脚,忽而一孩子从他身边跑过。
起先他没有在意,只是匆匆一瞟那孩子的脸,手比意识先一步有了动作,抓住了那孩子的胳膊。
“溪儿,你怎么……你娘呢?”
被姜骆辰抓住的孩子在那瞬间有过惊恐,惊恐因姜骆辰的话而改为疑惑。
他大力的甩开姜骆辰的手,二话不说就是逃,姜骆辰正想去追,唐家侧门打开,传来了姜双溪悦耳的叫声:“爹,我们在这!”
姜骆辰看向了姜双溪这边,看看自己的手,往那孩子跑去的方向望了望,一脸的不解。
刚跑开的孩子分明是双溪的样子,只是穿了一身男孩的衣服,脸脏了点,瘦了些。
这一恍惚,姜双溪已经跑到他身边。
拉拉她爹的手,姜双溪小声说:“爹,我告诉你啊,我不过是教训了一下唐家三少爷,唐老夫人就给了我二百两呢。”
只见姜骆辰精神不怎么集中,姜双溪往他看的方向望去,“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眼前就是**,女儿,姜骆辰将疑惑抛到了脑后说:“没事。”
旋即露出不悦的神情,“这么冷的天不在客栈里待着,还瞒着我,趁我不在时跑出来,说!这是谁的主意!”
姜双溪手一指,“是娘,娘说不能只有爹爹低着头去借钱,她也想出份力,说是要同甘共苦。对了爹,外婆偷偷给娘塞了银票,她以为我没看到,就没告诉我,她是想当私房钱!”
被拆穿心思,唐娇玉脸红了红,怒气冲冲地说:“忘记说了而已,我哪里是想……”
“咳!好了,回客栈再说,街上冷。”姜骆辰一手牵一个,将妻女拉拢在身边,说:“以后有什么打算,先跟我说,你们知道我回到客栈见到冷冷清清的房间,心里有多着急吗?”
“我不是已经留了纸条了嘛,急什么。”姜双溪挖挖鼻孔说。
姜骆辰急着喊:“溪儿你是女孩子!”
姜双溪不以为意:“不就是挖鼻屎嘛,你没挖过?”
因下雪,路上的行人变少了,然而回去的街上并不寂寞。
通达的大街上依然是相对热闹的,巷子暗道里,也不寂寥。几只老鼠明目张胆地在肮脏的小巷里溜达,突然出现的脚步声让老鼠戒备地竖起了耳朵,而后迅速地钻到了墙缝里。
喘着粗重的大气,娇小肮脏的孩子磕磕绊绊地跑在巷子里。他的身后不远处有尾随的脚步声。
孩子护着怀里的东西,两腮和嘴唇早就被冻得青紫,他咬咬牙拐了个弯,冲进更为阴暗的小巷中。
然而,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堵高墙堵住了他的去路,身后的人还在穷追不舍着,情况不容乐观。
“兮秋,这里。”
一根麻绳从高墙的另一边被甩了过来。
顾兮秋蹭蹭鼻下,手抓住那条麻绳攀上了高墙。
尽管粗糙的麻绳磨合着她的手生疼,尽管在逃跑途中不知摔过多少次,她的脚很痛,手上多处磨破了皮。她依旧死死抓着能给她带来生机的这条麻绳,向上攀沿。
冬天,她最讨厌冬天,因为很冷,没有衣服,没有足够的食物,没有炭火,每次入夜都怕醒不过来。
好在,今年的冬天没有问题了。
顾兮秋捂着胸口,那里有足够让他们熬过冬天的银两。
尽管双手血迹斑斑,顾兮秋脸上的笑容却是非常的灿烂。
高墙下有三个男孩在等待她的归来,见到她的笑,跟着露出笑容。
四个脏兮兮的孩子就这样带着笑窝在一处,不发出任何细微的声音,静待慌乱的脚步声走近又走远。
雪下着,落地就化,没有脚步声指明方向,那些人根本不知道顾兮秋攀过了高墙,来去匆匆地,四下乱找着。
危急解除,顾兮秋看着雪花,遥远阴沉沉的天空,“这样的日子到底要过多久呢?”
“只要我们五个人在一起,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男孩将另外一个没到场的伙伴算了进去,而那人恰恰就是顾兮秋的弟。
“未来?”她会有怎样的未来呢?顾兮秋微微笑着,似乎看到了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