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走到距离菲洛耶大约五步远时,“无形之人”停止了脚步——参照物当然是那两柄停滞不前却开始旋转的飞刀。
旋至一定角度之后,飞刀便停止了转动。
菲洛耶盯着这两把原先还属于自己的武器,双目与利刃针锋相对之时,刺客立刻便领悟到敌人的意图。
已对准目标,两柄飞刀如离弦之箭般骤然射出。虽然看不到弓的存在,但这种攻击方式确实与射击很类似——当然,若拿来与丹达迪杜尔那种恐怖的力道相比较的话,自然还相去甚远。
不过,若仅用来制住敌人的话,这招已然足矣。
“噗噗”,入肉的声音短促而干脆。菲洛耶苦于无法动弹,双肩被飞刀分别钉个正着。
刀刃很锋利,所以才能与被它切开的肌肉贴得如此紧密,并且不会造成大规模出血。没有人能比菲洛耶更熟悉自己武器,刺客心知刚才若是敌人将角度稍稍上扬一点的话,自己的两条锁骨可就要报废了。
“妈的!这回可真是有点意思了啊!”即便是自己的鲜血,依然能够激得起这位嗜血刺客的凶性。
哼!些许小伤,根本不足挂齿啊!菲洛耶心底狂喊道:等老子把你们统统烧个一干二净吧!
愤怒、狂热、甚至兴奋,无论哪个,都足以埋葬任何痛楚。
菲洛耶凝神聚力,魔力迅速在体内活化。在这种情况下,刺客过去曾在拉铎司学到的操火术正好能派上用场,虽然这个技术有点敌我不分,不过总比坐以待毙要强得多。
刺客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然而敌人的警告也随之接踵而至:
“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冰冷的声音从无形的空气中传来,毫无疑问,它来自那个看不见的敌人。
倘若真的仅被一句口头上的威胁所吓倒,那么这二十年来的非人生活菲洛耶就真的是白过了。从小便在严苛残酷的环境中长大的菲洛耶,严格说来的话,接受的正统刺客的训练其实并不多——他的经验主要来自于实践。也正因如此,当菲洛耶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场中形势时,马上便做出了最明智也是最佳的判断,并且立刻付诸于行动:
刺客乖乖地卸去了凝聚于一身的劲道和魔力。
远处那个析米克的老法师已回过身来,正对着自己虎视眈眈;而那个曾被自己视为最具威胁的重铠射手,此时正举着那张充满威慑力的牛角般怪异的巨弓瞄着自己——菲洛耶匆忙间没看清楚魔法箭是否已搭在弦上,或者这个射手并没有完全地瞄准好?也有可能射手只是在虚张声势?倘若没有那一双漆黑、深邃的双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话,刺客可能仍会考虑做最终一搏,但他仅存的一点理性终究占了上风。
那个突然出来插手干预、同时又是束缚住、且伤到自己的神秘人物终于开始现身了:从那双湖水般清澈的双目开始,逐步扩散到面部、然后是颈部,一点点地、这名年轻的男法师从一片虚无之中显出了全貌。
菲洛耶当然识得这副不算熟悉的面孔,但它本应被永远遗忘掉才对、才合乎情理啊!
救下两名析米克高级成员,又困住自己的家伙,不正是最开始被自己刺杀掉的那个吊儿郎当、又爱唠叨的年轻法师吗?!
“你、你……”菲洛耶此时手不能指,只能用目光锁定着对方的鼻梁。
“你一定想说:为什么我没死。对不对?”之前隐去身形的神秘法师正是欧非,他收起冷漠倨傲的神情,而玩世不恭与嬉皮笑脸则很快又浮现在这位年轻法师那张清秀的面庞上。
菲洛耶一言不发,却狠狠盯住了年轻法师的眼睛。然而对于刺客无声的威胁,欧非却似乎浑然未觉,这让自尊心极强的刺客十分气恼。
就让你先得意一下吧!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大卸八块!不,先扒皮、再活剐……菲洛耶心里狠狠地咒骂着。当然,现在还只能在心里这么想,否则他将永远也得不到这样的机会。虽然心里极不愿意,但是先委曲求全,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别惊讶,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也难怪,这群败类之中就数你的功夫最好,而且还会潜行?!恩恩……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所以我不得不有针对性地采取了一点小措施,呵呵……”说到这里,欧非嘴角微扬,仿佛在嘲讽着对手。刺客很快便有了反应——他的双眼几乎就要冒出火来,而法师对此则十分满意,继续徐徐道:“不过还真是危险哪!虽然被你击中的只是个精心幻化出来的替身而已,不过倘若我事先没有警惕的话,搞不好还真会被你偷袭得逞啊!”
“……”沉默少许,刺客试探性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要来偷袭?
“对不起,这可不能告诉你。”法师调皮地眨了眨眼,又道:“呼呼……虽然你这家伙真是肯下毒手,不过算你走运,我的脾气也是出奇的好,所以暂时还没打算以汝之道还施汝身。我想,你是不是可以松口气了呢?”
他不准备杀我?法师的话确实让菲洛耶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但警惕的刺客立刻就绷紧了神经:这个家伙!难道他看出我的想法了吗?不可能,虽然是假装示弱,但我绝对不可能会露出任何蛛丝马迹的。
最终刺客认定法师的话只是碰巧击中了目标。仅仅是侥幸而已,刺客告诫着自己:这或者是法师的诡计,只要置之不理就行了。
欧非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虽然我不准备处死你,不过更不能放你走……哦!对了,顺便提醒你一下,若是想要报复的话,恐怕这辈子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法师的话极大地震撼和刺激了菲洛耶的心神,这个强压下怒火的刺客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怎么不可能?!”几乎是下意识地,火爆脾气的刺客咆哮起来。
“呵呵……”欧非淡淡一笑。刺客立即认识到自己还是上了对方的圈套,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事已至此,他亦不想再退缩下去。忍辱负重虽然是正确的选择,但对于菲洛耶来说毕竟还是太过艰难了。
“……听说过沃耶克监狱么?听说那儿的防御体系在世上还是有点名气的,而且负责驻守阿卡斯王国军事重镇沃耶克的,可是嫉恶如仇的波洛斯教团啊!呼呼……你小子这回有难了啊!恩……不过,如果你有本事能从那里逃出来的话,我倒是愿意随时恭候你的大驾,哈哈……”欧非笑着对着正准备破口大骂的刺客继续道。
刺客闻言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暴跳如雷:“你、你他妈的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可以?”法师反问道:“那里才是最适合你这种人的地方。”
“你他妈的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刺客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那可不行哟!”欧非微笑道:“对于作恶多端的人来说,交给法律来制裁才是天经地义的,也是最恰当的做法。虽然你最终也是难逃一死,但是比起这样一个清净且美丽的地方来,还是让你死在沃耶克的刑场更合适一点,也更有意义。恩……试想一下好了,在沃耶克那个宽大且庄严的刑场上,让广大民众能够得以亲眼目睹恶徒伏法的景象,将会是一件多么具有教育意义的事啊!……”
欧非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愈说愈兴奋。然而菲洛耶的脸色却愈发铁青,愈加难看。
“混……蛋……”愤怒至极的刺客咬牙切齿地低吼着,然而对方却似浑然未觉,根本不加理睬,不过话锋倒是一转:
“而且,看样子你并不是个普通的家伙,你是个高手啊……”
对方的夸赞让刺客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但他很快就从接下来的话中明白了这个阴险法师的意图:“你的偷袭堪称精彩,这说明你是个老手。这也说明,或许你的过去充满了更多令人意想不到、甚至无法想象的罪恶!恩……如果不把它们全都挖出来的话,我想、对于那些无辜冤死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完欧非的话,刺客突然狂妄地大笑起来,仿佛在嘲笑对方意识上的浅薄:“你猜的没错,老子是杀过许多人,可那又怎样?难道你能让他们复活吗,啊?哈哈哈……本来我是不介意把这些趣事告诉你的,不过真是可惜啊,因为杀的太多而且大多数都是那么的无聊,所以老子早就忘得差不多啦,真是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哈……”菲洛耶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年轻法师的嘲弄,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大声叫嚣着:“除非让我现场表演给你看,否则你这辈子也别想知道老子的技术有多高明!啊哈哈哈哈哈……”
“呵呵,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可没有兴趣听你述说那些破事,”面对刺客的张狂,欧非毫不动容,他淡淡地一笑,沉声道:“不过,沃耶克的典狱官有。而且我衷心地奉劝你最好赶紧想办法让你那个生了锈的脑袋多回忆起一些有用的东西来,免得到时候受皮肉之苦。”
“……你……你他妈的……”刺客咬牙切齿地道:“我发誓早晚有一天要剁了你!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刺客的威胁不可谓不狠毒,然而欧非却神色如常,就像没听到一样。他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刺客的感受,也不在乎这个家伙的自尊心到底有多强,更不用说这种无力的恫吓了。不过其他人的意见还是要顾及一下的。欧非回过头,缓缓地对另外两位析米克的战友道:“对于我这个提议,不知两位可否有什么异议?”
“意见?”曼德尼把眼一瞪,道:“我不管这个家伙怎么着,我只关心一件事——刚才是谁打断我的咒语来着?”
“这……”欧非没想到这位析米克老法师的思维方式如此具有跳跃性,一时为之语塞。稍顷、他才继续道:“正是在下。”
“啊?是你小子?!”仿佛听到了比公鸡下蛋还要不可置信的事一般,曼德尼圆睁着双眼,语气要多夸张就有多夸张:“刚才使用‘时间停止’的人……难道是你?”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么?”欧非装出一副提心吊胆的神情道。
“不!不对!当然不对!而且是大大的不对!……”曼德尼跳着脚近乎咆哮道:“若不是你,我这个决定胜局的咒语就不会半路夭折了!”其实真正让曼德尼觉得不对劲的是,这样一个看似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法师(就半精灵的寿命来说,欧非确实算是非常年轻),居然能够掌握如此“深蓝”(注一)的咒语,不过好面子的他当然不肯如实说出来。
“呃,这……”欧非面露歉意,对于老法师的抱怨,他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还是丹达迪杜尔及时出面打破僵局:“别这样说啊,曼德尼先生,刚才若不是这个人出手相救,咱们恐怕都要遭殃了。”
嘿!不能不承认,这位叫丹达迪杜尔的重铠射手虽然看似冷漠,实际上倒还是挺明事理的。欧非赞许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琢磨道:不过他怎么称我为“这个人”呢?恩……看来还是对我有些成见啊。
“这……”见同伴都这样说了,曼德尼一时为之语塞。
“还是先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曼德尼先生,”欧非学着丹达迪杜尔的口气正色道:“虽然前线的战况已在咱们的掌控之中,不过有一点我得提醒你们注意……”说到这里,欧非又故意装作面色凝重地道:“又有几条杂鱼鬼鬼祟祟地朝这里‘游’过来了。”
(注一) 深蓝:
拉尼卡口语之一。任何能深刻反映出极具蓝色特征的事物,都可用这个词来形容。形容人的时候,主要意指其心性和性格;形容咒语时,则特指该咒语在蓝色领域中的深奥复杂程度以及纯正的蓝色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