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眼见着婠婠就要撞上了门框,太过出乎意料,一时间竟然惊得鸦雀无声,不知是不是万姨娘还嫌不够热闹,装作惊诧,微微皱着眉,张着嘴,轻轻将手里的茶杯一落,啪!四分五裂的声音,好似崩断了所有人最后一根神经,刚才还目瞪口呆的众人,顿时被炸开了锅。
贺夫人急得早就失了仪态,猛地站起来,死死掐住身边的丫鬟,张牙舞爪地想叫人来拦,却紧张地连一点话都喊不出来,她身旁的芷荷也尖叫起来,“啊”地一声直掀屋顶,双儿扭身一看自家小姐的举动,吓得一口气提不上来,早已经晕倒在了地上,脸上还洒满眼泪,有胆小的侍婢已经回过身,死死闭住眼睛不敢看。
一时间鸡飞狗跳。
贺夫人恨得直想拍大腿,自己本只是一时气急,想杖责一下婠婠和双儿,让她捡个教训,最后怎么处置她,还是要等到冷夫人来了再说。哪里料到这冷婠婠性子竟然这样烈,若当真让她寻了短见,这事传出去,肯定会被有心之人说成贺家夫人逼死了刚过门一月的儿媳,还不知堂堂贺府会让人骂成什么鬼样子!恐怕也难逃皇上的指摘,岂不是影响了贺老爷在前朝的仕途。
“咚”的闷响声还没在屋子里彻底散开,只见婠婠就已经和另一个身影滚在了地上。婠婠的额头刚刚触到门框的一瞬,一个身影飞了进来,死死抱住她一起摔在地上,阻断了她寻短见。
那人衣冠不整,本是英气飒爽的模样,不过一晚就变得憔悴不堪,眉宇间透着一股忧愁,眼下的皮肤有些青黑,眼底透出怜惜。
“婠婠,”他从自己怀里扶起婠婠,全然不顾贺夫人愈发凝重的神色,目光如炬,表情因为太过焦虑显得紧绷,他紧紧锁住自己的喉咙,仿佛哪怕有一丝的放松,就要掉眼泪了,他打量了一下婠婠的伤情,这才急切地喊出声,声音像已经满满拉开的弦一般,有些干瘪,“婠婠,我相信你的清白!你振作一点!”
一股鲜血顺着额角缓缓流下,和之前的眼泪混在一起,全是苦涩和心酸,婠婠半张开眼睛,缓缓伸出一只手,想要摸一摸这个人的脸庞,她想说好多话,呆子你不要那么担心,算你还不是狼心狗肺,终于相信我……
婠婠气若游丝,最后她只说了两个字,“嘲、风”,说完就手一垂,昏了。
一见婠婠昏过去,嘲风立马起了身,横抱着婠婠就冲回房间,一边喊着,“阿九,请大夫!再叫人扶了双儿过来!”
贺夫人正要叫他站住,本来满是怒火的眼底却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不忍,终究只是动了动嘴唇,然后沉下了火气,转头说,“去请现住在府中的那个大夫,芷荷,你随我去嘲风那儿看一看。”
贺夫人说这话,不是为了叫婠婠就近医治,她只是担心,再让其他大夫给婠婠号脉,就意味着又多了一个人知道了贺家的丑事。
万姨娘本该随着贺夫人去嘲风房里看看,却突然推说惊吓过度,头风犯了,想回屋歇息,贺夫人早就看她不耐烦了,便准了她去。
万姨娘回了房间,也不休息,只派身边的丫鬟找了嘲雨来。
“今天是你去找了贺嘲风来救冷婠婠吧,”万姨娘冷冰冰的,她嫌嘲雨多事,若不是嘲雨多此一举,恐怕冷婠婠早就命丧黄泉了。
嘲雨向来还是乖巧的,听出母亲的指责之意,不由心里也是一震,忙跪下认错,“雨儿知错了,雨儿只是怕嫂嫂真的出了什么事,风哥哥就……”
“谁是你嫂嫂,谁又是你哥哥!教过你无数次了,你倒真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万姨娘打断她的话,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她向来讨厌嘲雨和嘲风走得近。
嘲雨将头埋得更低,面上虽带着些悔意,却掩饰不住眼里对母亲的失望,她心性单纯,还不懂,为什么母亲一定要争来斗去,以至于现在母亲竟然还要她跟着一起见死不救。
一边是母亲,一边是从小照拂她的嘲风,她觉得当真是憋屈的可以,想着想着两滴眼泪就砸了下来。
嘲雨一早就觉得情形不对,才忙找了借口溜出大堂,去寻嘲风来救命。
哪知嘲风根本一夜未眠,大清早就坐在房里一边发呆,一边喝酒。
嘲雨心急如焚,“风哥哥,你快去救救嫂嫂吧!”
“她说过,不要我可怜,”嘲风眼睛里没有丝毫神采,如行尸走肉一般,又灌下一大口酒。
嘲雨直接从嘲风腰带上扯下她送给他们的玉佩,把它高举起来,杏眼圆睁,撅着嘴就生起气来,“风哥哥,嫂嫂一直说自己是清白的,看样子你也是不相信她的,既然如此,雨儿便将这块玉佩砸了,省得日后你看见心烦!”
嘲雨分明看见嘲风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和不忍,继续说,“他们正在大堂审问嫂嫂,你若不去,不仅没了玉佩,只怕还要折了嫂嫂!”
嘲风这才像发起狂来,将酒壶一摔,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大堂,救了婠婠。
此时,万姨娘看嘲雨又低头落泪,不耐烦地看她一眼,“你下去练琴吧,下次再多管闲事,就罚你禁足三月!”
而那边厢的房间里,大夫刚替还在昏迷中的婠婠把了脉起身,嘲风就坐到了婠婠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问道,“大夫,她怎么样了。”
贺夫人虽心中仍旧觉得不满,却只是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把嘲风盯住,不再张口责备。
“少夫人没有性命之忧,还好受得都是皮外伤,只是今日这手还是下得有些重的,恐怕要修养不少时日,”大夫愁眉紧锁,捻了捻自己的胡须,欲言又止,行医多年,他当真还没见过那么奇怪的事情,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想节外生枝,还是闭口不提得好。
“只是皮外伤?”嘲风狐疑的看着大夫。
“确确实实,”那大夫作揖道。
“胡说八道!”嘲风面目狰狞,目光像一道冷冽的风,刮得人起鸡皮疙瘩,忽然大喝一声,吓得那大夫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按照婠婠今日的伤情来看,若是她真的如你所说,有孕在身,那么受了那么几十大板,又打又撞又跌,弄得遍体鳞伤,她肚子里的胎儿早就应该保不住了,可你连这都号不出来?你若不是庸医,那么只能说你一直在污蔑,”嘲风站起了身,只用余光瞟了他一眼,指着那大夫的脑袋,轻蔑地说,“你这狗头分明是不想要了!”
“那胎儿脉象稳固得很,小人说的都是真话,不敢骗人,大人明鉴啊,”大夫吓得连连磕头,哆哆嗦嗦,这些达官贵人,他哪里敢得罪啊。
贺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嘲风,本来僵得跟冰块似的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些,之前是被气蒙了头,现在听嘲风一提,心里也起了疑问,之前她已经审过了婠婠房里的丫鬟们,都说这个月少夫人的月事再正常不过了,而贺嘲风新婚第二日,她也见到了那块见红的布,再加上,冷婠婠宁愿死,也坚称自己的清白,这般肯定,可能真的有什么冤情。
“娘,这件事情充满疑点,嘲风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婠婠会做出那些事情,恳请娘也相信孩儿一次,让孩儿彻查此事!”嘲风说着说着就跪了下去,仰着头,眼巴巴地把贺夫人望着,眼底全是诚意,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眼看犟不过,贺夫人也想通了,不如就此调查一番,说不定还能抹去了贺府的这条丑闻,她叹了口气,只得妥协,“好吧,给你五日时间,若是到时候还没查出个好歹,这冷婠婠就要交由我处置了,你不能再胡闹。”
“孩儿必然不叫娘失望,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嘲风作揖,本应该松一口气,神色却变得更加沉重了,仿佛一块巨石重重砸在心头。求贺夫人给个机会倒不是太难,可是,在五日之内挖出真相,又谈何容易。
嘲风突然想到,这春雨门有着强大的信息收集系统,他曾在春雨门的资料里看过,京郊有一个洛神医,能治寻常医生不能医治的疑难杂症,若不是他一直厌弃皇室高官的趾高气扬,一直隐居山中,哪儿还有那些太医的立足之地。
他一定能诊断出婠婠的脉象有何问题。
可是,不一会儿,嘲风再一次皱起了眉头,面露难色,脸色难看,心里像塞了团浆糊一般,神医是神医,不过,听说要请他出诊可真真是百般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