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破屋中发生的事他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看出金古成不想管阿欣,他不会喊那一嗓子。其实他没有多少功夫管闲事,可这女子拨动了他心底一根柔软的弦——他对阿欣说的不全是胡扯,他确实也有过毫无本事、孤独无助的日子,能理解那种绝望。他好想为这女子做点事,哪怕是让她开心地吃一顿饭。
阿欣了无所知,借着寒风的帮忙,她以最快的速度把滚烫的杂绘吃了个精光,然后摸了下肚子,打算叫白玉虎从内屋出来,却发现这小子不知几时坐在客厅地铺上,眼圈发红。
“怎么了?”阿欣有些心虚,暗衬不会是为了半碗杂绘吧?
偏偏人家就是为杂绘,但见他愤慨地脚一跺:“阴沟里翻船上恶当!你有当骗子的天分!骗走我的饭,还骗得我被困在这鬼地方!老子不走了,睡一觉再说!”拖过被子盖身上。
阿欣正觉得滑稽,巴雅尔大笑入屋,踹了“老子”一脚:“准备呆多久?拐了乌兰图娅才开路?”
小虎翻身坐起:“明人不做暗事,我想!问题是欣丫头太聪明,我没法不担心她将我的本事全学光,还专门用来对付我。唉,宋人最善窝里斗!老兄,我提议咱俩不要斗了,我对美色免疫,收徒……刚才那碗杂绘教乖我别自视堪高!我呢,只想再给自己弄个好搭档,亦骗亦盗,纵横驰骋无敌手。你瞧瞧欣丫头,绝对是能把死人骗活的天才!”
巴雅尔拍拍他的肩:“老弟,“天才”这两个字用你身上蛮合适!我越瞅你越对眼,来来来,咱们外头亲近一下。”
所谓“亲近”就是比试,凡人怎么打得过魔?阿欣慌忙劝阻:“巴雅尔,让他走吧,他也就是偷吃……不,讨吃了一点剩饭!”
巴雅尔鼻孔一哼:“当然要请他走,他吃饱就要下手偷人!老弟,谁雇你来的?”说着话拖了小虎出门。
阿欣一愕,心道南宫派为了脸面什么的,是有可能自己不出面,雇一个贼把我“偷”回去!我都做了那些事,落到他们手里还有个好?
这着想着她心中打鼓,跟到门边张望。南宫派的人自然是看不到,只看见那两位离奇地言归于好了,揽肩搭背、有说有笑地往屋后去!
她轻轻松了口气,旋即还是觉得放不下心,迈步想跟去瞧瞧。忽地身后响起一个柔和的女声:“阿欣姑娘去哪?雪大,咱们从后门走吧,跟我来。”
阿欣急回首,看到一个仪态万方、一身夏装的美女,估也估得到不是凡女。她本能地伸手关门,不期瞟瞟竹廊那边“老板娘”抱着孩子昂昂然往店堂去,何老板好似狗腿般亦步亦趋。
阿芳会去她惧怕的店堂,是因为二厨们午休结束来洗菜了。厨房人来人往地头显得狭小,莫大寨主便出声叫她去店堂歇着,说有大把好手保护。
此时店堂颇为热闹——葛家糖料没了只能卖艺,野店没什么娱乐,葛家父子拿出看家本领连说带唱,着实吸引了不少人。
葛家闺女要嫁人,不好跟父兄一块卖唱,便勤快地端茶递水。
阿芳低着头走路,一个不慎撞上她。葛家闺女是用托盘端着几大杯热烫的茶,这下全打翻,两人泼一身,连孩子身上都溅到,还好都穿着厚厚的冬装没烫着。
葛家闺女慌了神,一叠声赔不是,葛家父子也过来致歉。何万昌免不了客套几句,接过孩子抱回屋。
阿芳不知道厢房里的尸体是不是已经移走了,不想跟后头回去,便脱了外衣在柜台后的炭盆上烘。野店柜台挺高,又是大雪天,里面光线暗,葛家闺女也有样学样,一边跟“老板娘”低语套近乎。
众客不给二女建立友谊的时间,盖因棉衣一脱美人身材现,旱慌的豪客们一个二个往柜台跑,荤段子没完没了。
阿芳心情不好,一反这两天的作派爱理不搭。葛家闺女则羞得不敢抬头,衣服半干便往身上一套逃一般跑了。
大闺女衣服半湿,自然要回房换衫,半道遇上高举人。
高举人唇角弯弯,一对俊目深情款款:“哟!衫湿了,这天可冷得紧,我屋里升着旺旺的炭火,要不要去烤烤?”
葛家闺女有点局促不安,看左右无人,便面带窃喜地跟后头走。
店堂那边热闹照旧,大闺女一走,粗汉们的火力全都对准了美貌的“老板娘”。
“老板娘”顶不顺,向葛家闺女学习,套上半湿衣衫回自家厢房。
隆冬天黑得快,尚是晌午屋子里的光线就相当昏暗,点了一支蜡烛,何万昌坐在椅子上发呆,跟个鬼影似的。
美人冷冷道:“当家的,店堂那么多人,该去招呼吧?”言罢探身想抱孩子。
“呼”一下摇篮被平推到屋角,何万昌阴声道:“娘子,又不是你生的,这么宝贝!”
“娘子”恼火:“是我带的,当然宝贝!”
何万昌垂目道:“我屋里的娃你也带过,咋不见你这么宝贝?先时我还傻到以为这小崽仔是从你肚皮里爬出来的!”何万昌“娶”唐二寨主不过几天,哪有娃儿?也是买来做掩护的,那天周云鹤一说,便把两个孩子掉了包。这事连银蛇都没有告诉,当时周云鹤让银蛇先走一步,自己把点了穴的孩子抱回屋,往榻上一搁便砸死。
银蛇都不知道的事,假银蛇更不可能知道,只淡淡辩了句:“娃儿是周云鹤杀的,不是我。”
何万昌鼻孔哼哼:“你也没拦着!到这地步还不说实话?”
“少发疯,去招呼客人!”
何万昌冷笑:“我一走,你就带着红货开路?”
“有毛病!红货早没了!我身上有几俩银?能去哪?”
何万昌翻了下眼皮:“有这娃儿不就啥都有了?他就是红货吧?”
“我说你今儿咋有心思抱娃?原来当他是红货!成,赶紧抱着你的红货去店堂!小心些,莫给人家抢走了!”
何万昌小豆眼一横:“你自个仔细想明白,凭他是什么王孙太子,自个的命更紧要!小芳,我给你一句实话,这么多年下来小弟不算穷,熬过这关不开客栈了,咱们换个好地头过日子。”言罢便起身而去。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不闻,假银蛇眉头微锁静立屋中,直到孩子哇哇哭,才走过去抱起来。忽地目光一闪,拍拍孩子的背,放回摇篮。
“可以聊聊吗?”一个黑影在榻边冒出。
“谈啥?早就说过这娃儿是黑莽怪托镖时送我们的,我们也不过是省了自己去买才接下来的。是不是主镖我哪知道?你们说是,带走就是!”
黑影道:“当然会带走,他只是一个普通孩子。接下来,你是不是准备去寻找你想要的孩子?”
“我要人家的娃儿干啥?想要自个生!”
黑影道:“那最好,会有很多女人愿意为飞天龙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