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举否绝了阿元同学,脸上却丝毫不露,还频频点头:“即准备结婚,现在这班朋友就全得断掉,你也不需要这份工作。男人都是自私的,阿叶的事万万不能让他知道,我就从来不对成哥讲过去的事。唉,都说男人是女人的归属,婚总是要结的,可也得长点心眼。等我安排好,让成哥以谈生意的名义请阿元做客。你无需心理负担过重,还有姐嘛,嫁得成是好事,嫁不成跟着姐,我很快会有孩子,成哥那么忙顾不上家,咱们一起带……”
这么说着她无限敬佩自己的手腕,以她如今的存款在广州不行,到中小城市买套房,带着阿欣和孩子一起过没问题。喳,为啥要走?还就不信在广州耍不转!
阿欣惟惟而应,极力装成听从她的安排,甚至和阿芳讨论什么时候才合适带高老板去见成哥,脑海中却不期浮起一句歌词:“走吧,走吧,人总要自己学着长大。”
天色渐晚,她一直舍不得提醒阿芳回去——阿芳的念叨还能听几次?以后只能一个人走了,一个人在这艰难的世上活下去,把所有真心的话祝福的话都留在心中吧!
四月最后的周末,阿欣在红X车看到阿叶,他身边依偎着一位美艳不下阿芳的姑娘。
小周像以前一样热情地和他打招呼、说笑。他们现在不是情敌了:阿欣身边陪着一位英俊的博士,此君正在跟阿欣“探讨古文”——该博士是阿芳了不起的校友司徒同学介绍的,照阿芳的看法,阿欣既然古文那么好,不如考研走学院派道路,什么浑身铜臭的小男人趁早滚一边去!阿欣只能苦笑,她古文是没问题,可简体字到今天都吃力,还有外语,怎么过得了关?
日子按部就班地推移,五月四日终于来到了,张、乔婚礼在五星级酒店如期举行。
张、乔婚礼热闹非凡——张父张母隆重驾到,张明成的姐姐姐夫、在美国的大哥大嫂都提前休年假带着孩子跑来:这下爹妈可以丢给小弟夫妇了,怎能不大肆庆祝一番?
乔芳不愿自己这边太清冷,请了一些能联系上的老同学,又与父亲和解了,还把即将赴英的表妹黛佳、舅舅招来。舅妈也来了——为表达对阿芳的感激,她特地将离婚延后以便参加婚礼,当然少不了大手笔的厚礼,令张副总都掉眼镜。
商界、新闻界和文艺界的大帮朋友少不了前来捧场。乔芳舅妈的身份,再加黛佳的长袖善舞,一举抹去乔芳钓金龟婿的名声,甚至认为这是豪门纳佳婿。
小周和他的兄弟姐妹们兴奋地跑前跑后拍照录相,比搞新闻发布会还起劲。
阿欣没当伴娘。当伴娘是要喝酒的,阿芳知道她沾酒就醉,一醉就乱讲话,而今天还请了学术界的人,那是为阿欣将来铺路的。故此她告诫:“不要跟着别人起哄,只需把那几个教授招待好。”
阿欣把招待任务交托某博士,自己露了个脸便走了,经过大堂时有人叫住她:“阿欣,怎么没跟阿叶一块来?”
阿欣一惊——迎面而来的是高焕生,身边跟着一帮人,看架式是专程来参加张、乔婚礼的,幸亏溜得快!
她含笑点头道:“阿叶出差了,我刚刚已经送了礼。今天报社有重要采访,我得回去。酒宴马上开始,您快上楼吧。”
高焕生升出不妥感,去年按照柳晓青的意思让阿欣过她自己的生活,他便没再多事过问阿欣。可乔芳结婚,阿欣早退阿叶还不见……不对劲,叫晓青查一下!
跟在他身边的司徒凯一见阿欣就全敛息了,也就没能察觉师傅在他眼皮下呼唤某个无耻准神。他已经把小弱灵纳入程序管理,自然不会特别打量,只顾催着明星师傅快走,去给他前名誉女友的婚礼助兴。
阿欣赶紧走出门,透了口长气,然后独自漫步在春夜的街头。前尘往事烟云般飘过,身边匆匆而行的人,没有一个和她有关。
她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不知不觉走进了红X车酒吧。爬上二楼,她本能地朝吧台而去。台边那些碰杯笑谈的面孔,都似曾相识又那样陌生。
买啤酒时有个男人抢着替她付钱,又替她斟酒,不停地讲着什么。她只隐约听到“我翻身了”、“股市大热”。男人又问小周最近如何,那个吃白食的家伙还在到处鬼混吗?
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姓刘,是小周的老乡。去年的一个春夜,一块在滨江路吃过火锅,分手后这还是一次再遇到。就在滨江路那个大排档,和阿叶第一次见面。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看到醉酒的阿芳正摇晃着走过来,阿叶从后面抱住了她。
音响正飘送一支古老的水手歌谣:“不管漂泊何处,我们定会找到快乐。当我们远离爱恋的唇,便亲吻身边的唇,哦,也只能亲吻身边的唇……”
突然她很想去看看春夜的滨江路,出来后扬手招了辆的士。
深夜的长街交通通畅,好像只片刻车便来到江边。但一路行去,她连一个大排档都没有看到。她想起来了,珠江两岸美化整治,早在去年冬天,那些大排档就撤光了。
这个城市天天都在变,人们说物是人非,但在南方的天空下,一切都是这样匆匆过,连一个老地方也留不下来!
旧时大排挡影子都不见,阿欣便没有下车,请司机往南面的大海开。从这里过去,到海边只要一个多小时。
一路上,她细细地回想还有什么事没做。其实该做的事情早在几天前就做完了,存折也取空了——请人帮忙摆平阿叶,第一次让她知道钱是多么不经用。
阿芳婚前再一次塞满了出租屋的冰箱,那天她第一次仔细地计算了价钱,才明白维系日常生活要多少钱。
也就在那天,她意识到离开阿芳后,自己没办法活下去,她实在不具备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能力:报社老总找她谈话,说她不适合做记者,要她去广告部,她哪能适应广告人员的生活?至于考研究生更是天方夜谭!
让她感到安慰的是,总算体面地撑到了今天,参加了阿芳的婚礼。她想阿芳那么能干那么坚强,应该能经营好一个幸福的家。
的士在一家小旅馆边停住。
下半夜的旅馆前没有迎客的服务员,望着小车绝尘而去,她转身往海边走去,不期想起遥远的那个梦境,在家乡的雨林中和小源源相依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