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伸长脖子,竖高耳朵的食客们激动了。
听见了吗?陈老新收的少年弟子竟是女扮男装!啧啧,瞧那俏生生模样,换成女装,必是美人!陈老好福气,能收到如此美人弟子!陈老医人无数,算是好人有好报!你悠着点看,小心嫂子知道,罚你睡地铺!这位兄弟居然怕婆娘,啊呸,我等男儿耻辱!谁说我惧内!大爷我说的,有本事你大声说:我不怕家里婆娘!我……
食客们的话题不知不觉跑歪了,开始比拼谁不惧内,谁更爷们,叫骂乱成一团。
这厢,蓝衣男子终于有了反应,他平静无波的脸露出震惊,面颊苍白失色,身子战栗,向后倒退,劫后余生般惊呼:“你从哪里来?!”
红衣少年如果在这里,必定崇拜楚英,从来没有人能够干扰蓝衣男子心神,楚英竟然做到惊吓这一地步!
简直巫术显灵!
阿楠见蓝衣男子忽视自己,暗恨自己年纪太小,不够高,不够壮,心神一乱,张手推蓝衣公子,让他离远点。
哪知蓝衣男子轻飘飘,如无定力,被阿楠一推,整个人向后倒退,连挣扎反抗的动作都没有,脚下磕拌,笨重摔倒。
哗!
叫骂乱成一团的食客们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一眨眼,蓝衣男子被推倒了?莫非陈老的小弟子天生神力?
没有人相信蓝衣男子虚弱无力,一推就倒。
阿楠呆滞检查双手,一脸难以置信。
掌柜吓白了脸,慌张扶起蓝衣男子,语无伦次赔罪。所幸蓝衣男子没有受伤,脸上也没有愤怒,只是掸了掸衣袖,又问一遍:“你从哪里来?”
蓝衣男子恢复了平静,只是看向楚英的眼神,流露奇怪异彩。
哗!
食客们闹不明白了,这蓝衣男子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脾气也太温顺了吧!难道女扮男装?白痴,喉结是女子能有的吗!都闭嘴!听美人徒弟说什么!噢!好哩!听美人的!听美人的!
酒楼安静下来。
楚英沉浸在奇怪的状态,脑海立体声环绕毛阿姨的怀旧金曲:“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可是张口回答的时候,却毫无违和感说出另一首歌曲:“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你来找我么?”蓝衣男子又问了个奇怪问题。
楚英中止脑海里的金曲伴奏,诧异审视蓝衣男子。“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个安静地方说,这里人多耳杂,不方便吧。”
“哦,好!桑果由你亲手采摘?”蓝衣男子指向楚英席位旁的竹篓。
“是我亲手采摘。”楚英郁闷了,这人专门跑来问奇怪问题么?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送我了,多谢。”蓝衣男子继续语出惊人,抓几颗桑果吞吃,背起竹篓。
“你、你——”阿楠气得找不出合适遣词,想不通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理取闹的人!
楚英倒是找到一个词,脱口道:“做人不能无节操啊!兄弟,你想要桑果,我可以按斤称卖,别抢呀!抢东西犯法,你知道吗?你抢弱女子东西,家里人知道吗?”
哗!
食客们听呆了,美人徒弟说什么?无节操?兄弟?犯法?家里人知道吗?没听错吧!美人说话也忒惊人,忒准狠了!
老爷爷以手掩面,头疼如何收场。他就知道,楚英必定语出惊人,惊世骇俗,早晚而已……
蓝衣男子面露惭愧,坚持道:“我知道,家里人不知道。姐妹,我需要你身上信物,只能赊欠。”
只能赊欠?
什么歪理!
楚英恼火了!桑果不值几个钱,但毕竟是亲手采摘,生平难得的野外劳动成果!让劳动成果被人理直气壮抢走,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楚英逼近蓝衣男子,手一伸,把带钩上的精致玉坠抓进手里。“这个送我,麻烦解开,多谢!”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道理浅显,只是……
一个女儿家当众索要男子贴身之物,命令男子解开束系腰带的带钩……
老爷爷要哭了,一把拽开楚英,跟掌柜赊欠饭钱回头补,一手牵阿楠,一手拉楚英,脸红似火逃出酒楼。
红衣少年和两个随从守在门口,见有人出来,结束用脚画圈圈的无聊消遣,打个哈欠,看向出来之人。
呃?
少年愣住。
两个随从一左一右护前,手按佩刀。
“不得无理!”少年看出老爷爷异常焦急,好心让开路。然而,当目光无意中瞄向楚英,看清那张七八分熟悉的面容时,惊得嘴巴张大。
“劳烦您奉劝蓝衣公子,莫欺老夫侄孙女!”老爷爷见少年半让半挡去路,盯着楚英不肯动,焦虑大叫。丑事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节外生枝!
酒楼地处繁华路段,此时阳气旺盛,来往行人颇多,老爷爷的叫声立即引来围观,很多人认出老爷爷身份。
“是神医陈老!”
“太好了!陈老终于下山坐诊了!”
“陈老,谁人欺您侄孙女?俺拾掇他!”
“陈老还有个侄孙女啊!太好了,陈老多出个依靠,往后过日子总算热闹了!”
“什么?有人胆敢欺凌陈老!必定是外来人,本地人不可能忘恩负义!”
“这少年挡住陈老,必是恶人!”
“没错!这少年面生,必是那外来人!”
群情激愤,一致排外,红衣少年似是忌讳,不敢辩解,灰溜溜钻进临水酒楼。
众人还要追进酒楼声讨,老爷爷心急丑事不可外扬,赶紧向众人拱拱手:“多谢各位乡党仗义相助,老夫侄孙女尚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老夫待会坐诊,先行一步,请见谅。”
老爷爷继续牵拉两个孩子赶路,人们望着老爷爷逃命似的急切模样,既困惑,又好奇。这时,他们口中的外来恶人从酒楼奔出,只见这人身穿蓝衣,容貌秀气似女子,满头大汗,后背竹篓,装满桑果,一手提松解的腰带,一手握精致玉坠,见老爷爷渐行渐远,挥舞握玉坠的手,急急大呼:“姑娘留步!我已解开信物,送你!”
酒楼附近的喧哗顿时消失,人们停下脚步,放下手边忙碌的事情,点燃熊熊热烈的好奇焰火,向光天化日之下惊世骇俗赠送信物的蓝衣男子行注目礼。
“娘,什么叫信物?”一个五六岁幼童问母亲。
母亲忆起当年年少时,脸颊泛红,羞涩快语道:“你爹当年也送过为娘信物。”
幼童还是不明白,母亲却陷入回忆,露出甜蜜笑容。
其实信物未必是男女定情之物,也能是一种象征凭证。但像蓝衣男子这样表明送给姑娘,世人自然理解为定情信物。
这个时代不信奉存天理灭人欲,也不清谈人生恣意狂放,姑娘可以追求喜欢的男子,丈夫去世妻子可以改嫁,伦理道德简单纯朴,没有被条条框框绑架。但是社会在变迁,道德思想在衍变,人类不可能回到刀耕火种兽皮遮身的原始时代,羞耻心增强了,礼仪约束加深了,人们很难像蓝衣男子这样,当着众人之面,大胆表达内心情感。祖辈遗传的基因性格注定了含蓄为美,偶尔有基因突变意外,视羞耻心为无物,但大多时候,交换信物只会在私底下进行,绝无可能效仿蓝衣男子大胆奔放。
但是,以上理论限于男女交换定情信物,蓝衣男子所说的信物,仅仅只是信物,无关风月。
多情总被无情误,如果蓝衣男子和楚英双方,一人多情,一人无情,倒也可以演绎一出狗血戏剧。
既不幸,又有幸,两人都是基因突变意外,无关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