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晟锡淡淡乜她一眼。
秦无色不是个蠢的，瞬时就明白过来，一时间竟然反而不敢继续追问，就怕说的太明白。
她迟早是要离开大秦……
半晌，秦晟锡将桌上的一碟果脯轻推过来，“你喜欢，便带回去罢。”
秦无色愣了一愣，不知如何表情，也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复杂，抱着一碟酸梅果脯便混混沌沌地出了门。
一直到回房前都不知所想，但甫一推开自个儿房门，整个人的五感就倏地警醒归位，微眯着狭长凤眸注视着房中的人影。
房内的灯火也不知是她离开后多久熄的，黑黢黢的一片，那人立在房中，身影幽深颀长。
秦无色静静看他缓缓掌上了灯，又冲她笑笑，“回来了？”
如一个夜夜盼郎归的美妇人，音色在夜里极尽温柔与低缓，似忧心惊扰了这夜色良辰。
池甄。
秦无色料想过早晚会再与他见面，却不曾料会早到这个地步，不动声色地睨着他，须臾，他率先垂下眼帘，“你莫非不知，这世上难有一个男人，能抵的住被你这样盯着看的。”
秦无色此刻没什么心情与他揶揄，就着凳子坐下，拈起一颗果脯喂进嘴里，即使在蜜里浸过再久，梅子的酸味依然蔓延在味蕾。
“他待你倒很好。”池甄亦坐下来，目光四下环顾一圈，又落在那碟果脯上，“却不懂得心疼你。”
秦无色眉心微微一蹙，就见一只凝白修长的手兀自伸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她眼皮子底下摸了一颗果脯子过去抿在嘴里，“身为秦国唯一的‘皇子’，兼之两国如今水火之势，你若是嫁他，便是不忠不孝，他却一再逼你……”
“跟两国关系却不大。”秦无色蓦地开口。
池甄微微一怔，未料她会有所回应，且还如此心平气和。
“他是天山雪，我却不过只是……”秦无色倏然噤声。
从始至终都不是别的任何问题让她不敢再与秦晟锡好，而是秦晟锡本身。
他的偏执让人心疼却也忌惮，她不是安分的女子，给不了他想要的结果。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你还想待多久？就不怕被发现？”
“大秦九皇子似乎身子不太好，我看他多半是你一离开就睡下了罢。”池甄又缓缓道：“我想与你做笔交易，先前你不肯听我细说便匆匆要走，也只好唐突了，你只需一句话，我或许就要成为九皇子的刀下亡魂，但我希望你能听我说完。”
“你如此诚挚恳切的么？”秦无色抬眸凝着他，表情惯有的似调笑又几分认真。
池甄微微失神，这一双眼睛固然美丽至极，但更吸引人的，是似潜伏在瞳仁深邃墨色下，那一尾随时会吞噬人心魂的美丽妖兽。
半晌，他才错开视线，低头自若一笑，“御琅向来是个温和的国度，不贪战事。”
“是啊，这般温和的国度，却暗中练了不少火雷弹……”秦无色喟叹一声，从前说起御琅，武不如大秦，富不如云苍，若说云苍有片肥沃土地造就了商业的强盛，那么地处贫瘠的御琅，唯一优势便只是与兵力强盛的大秦隔着一个云苍。
池甄回应，“总要为国人留一线生的希望，你们开战，御琅又岂能独善其身？”
秦无色斜乜着他，这张脸这般灯下细看，与华青衣的容貌却并非那般相似了，他的眼尾不若青衣那般带着清冷倨傲的微微上扬，因着睫毛极是密长的缘故，眼尾那几根黑色凤翎般的睫毛衬的眼尾不堪重负似的低垂，别样楚楚可人。
许多年前，御琅不是没有进贡过美人到大秦，但谁人不知，美人出云苍，那些送来的女子，早就不知何时被淹没在了深沉的宫闱之中。
说起那个环境恶劣的御琅，秦无色的印象还停留在幼时，大人们口里说的，穷困潦倒，大雪飞扬。
提起御琅，大秦人多少有些鄙夷的，源于不仅年年有御琅的百姓来大秦做些下等活路谋生计，更甚不少偷儿抢的惯犯亦是出自御琅。
池甄这个名字，御琅第一美人么，多少是听过的，但谁会去在意一个贫瘠国家的第一美人？
那就如同说某个穷乡僻壤有个土财主，每顿能吃上白馒头一般可笑。
可他却真是个美人，华青衣一张脸能颠倒她秦无色的魂儿，而这张七分相似的脸，谁又能说出个不美二字来？
她目光落在他唇上，意外察觉他下唇中间有一粒朱砂痣，不由挑了挑眉，所以有这么一张相似的脸，即使朱砂不在眉心，也会出现在另个地方？
池甄微微抿起唇，秦无色才笑了笑，“抱歉，我有点恋美症，看到美人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池甄亦笑了笑，“无妨，你的这个病症，从前已有耳闻。”
秦无色眉心微动，岔开话题问：“说正题吧，这个时辰了，等着睡觉呢。”
“那我便直言了。”池甄目光倏然紧紧凝着她，“我需要一枚兵符，这对你来说并非难事，无论是以你大雉皇子的身份，抑或大秦未来国母的身份来说。”
秦无色不禁失笑，想说他是否太天真，还未开口就听他又道：“玄飏此人太过随性，国主却深信他不疑，若有朝一日他反戈……”
“你有将才么？若玄飏倒戈，你带兵就一定能保得住御琅？”秦无色突地出声问，又兀自笑道：“即便你是旷世将才也是无用，御琅的火雷弹威力惊人不假，可失去玄飏，御琅的兵力根本就不够看的。”
“我并非有什么将才。”池甄视线转向灯火，似被晃得微微眯起了眼，“不怕与你说，那兵符亦是一处宝藏所在的指引，这乱世，我不过想留条后路给自己罢了。”
“……宝藏？”秦无色噗嗤一声笑了，也不知这是太过画本子桥段怎么的，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极是天真。
“所谓将才，池某断然是没有的，便是四书五经六艺，亦是平平无奇，若说池某安身立命有何长处……”烛火在他睫羽上翩然跳动，那一片深邃的阴影都似光斑闪烁，“你若不想留在大秦，我能助你回大雉，你若想留在此处，我亦能助你不被大雉的人察觉，若仍觉嫌不够，我……”
他眼珠微微转过来，虚迷地望着她，“也可以给你。”
“咳咳……”秦无色分明此刻没吃果脯，却觉得仿佛有颗果脯噎着了。
“你喜欢我的脸，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他旁若无人的继续，“或许是因为另一个人，那对你我来说又有什么重要？你秦无色何许人？”
秦无色眉心紧紧蹙起，这都多少年了？她这名声，竟还没能被遗忘，真是……
池甄伸手一颗颗解开外裳上的盘扣，“你大可放心，各取所需，今后我绝不会以此要挟，更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此事……”
秦无色懵了片刻，才忙出声：“等……不是……这个发展有点……你先住个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