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蓼风轩。
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顺路从花园、药园子处来,又细细地端详了花房里那个小丫头培育的吊兰一回,听着她不俗的讲解,一路笑着离开。
来到蓼风轩,端坐在院子里,看着眼前的女子在一个红色小炉上煎着茶,素白的双手将握着的紫砂泥壶安置在炉火上。
身后的小锅里,却是女子熬制的一锅红豆薏仁黑米粥。
“男子已然喝了几口,道:“这茶比上次喝的还好些,不知菡萏从哪儿烘焙的茶叶?喝起来甜甜的,风韵特别。”
“这还是跟我妹妹学的呢,这个不难,只需用隔年的枫叶,用枫糖收好了晒干晾干,研磨成粉,放在红泥罐子里,吃着既甜又清爽。”
继而又说道:“我这院子附近,一到暮秋,处处是飘落的枫叶,随手捡起便是。”
“菡萏兰心蕙质。其实真是楚墨的福气。”
菡萏道:“王公子不要说些了。如果时间能倒流,我倒希望我不曾遇见过他。”
“好吧,菡萏,听说,你一直想离开这儿?”
“坦白说,是的。无奈楚少爷没有答应。我想,他总会答应的。”
“离开之后,你去哪儿?”
“我有家人呀。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悲惨。”
“菡萏,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菡萏点点头。
灵堂修建起来,其实很快。纵然府中诸人视她为灾星,却倒不曾误了工期。
那些原先还私下里挖苦着她的丫头们,现在怕沾上了霉运,自是躲得远远的。
一时无闲言碎语,菡萏的耳根倒是清静了不少。
凝烟馆的白蒹葭,忽然地就生了病。
自从那日楚墨让菡萏主持灵堂修建后,就重重地病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这府里的大小丫头小子们,每日里都殷勤去探望。
这楚墨闲来无事,也偶尔去看看。无奈,这白蒹葭用了足足一月的药膳,依旧没有半点好的迹象。
府中人人纳罕,联想起之前道长所言,都有些惧怕。
这凝烟馆一时,竟然药香扑鼻。
聊风轩内的菡萏,只是已经听到了这些。不知这又是哪一出?
王君实出府的时候,曾对菡萏说道:“小心霜儿,切记。”说罢,匆匆告辞。
金陵的史夫人听到白蒹葭病重,心中担忧,过了几日,便备着软轿又来到楚府。
一时的凝烟馆是分外的热闹。
听了白蒹葭的病状,史夫人沉吟不语。
“干妈。”白蒹葭躺在鎏金塌上,“我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就是夜里头每日疼一回。大夫都说瞧不出什么症状。”
“小孩子,休要胡说,但这是为何?”
“哎,说来话长,前些日子,好端端的灵堂忽然起了一场大火,做法事的道长来说,是因为这府里有妖孽。”
“妖孽?好好地怎么会有妖孽。”
红烟便上前将那日道长设坛作法指出菡萏是妖孽之事细说了遍。
那日,她可是一直跟在蒹葭小姐身后,寸步不离的。
“果有此事?”史夫人半信半疑。
“还说,这菡萏只要在这府里一日,人人就会有灾祸。道长又说,这菡萏还和属兔和属龙的相冲,我想着,咱小姐可不就属兔吗,楚家少爷可不就是属龙的吗?”
“此事,楚墨怎么说?”
“楚少爷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我看是被她迷上了,居然还让她主持修建灵堂。我们府下人都笑说是以毒攻毒。可到底是偏着这菡萏姨娘的。”
“哎,不想我回去,就生出这么些事情来。”史夫人叹了口气。
她回到金陵,因为王君实无意之中听到他一些关于亲生母亲之死的事,这么些时日,和她生着嫌隙。
日渐生分了。
她怕的是一旦王君实知道了更多的实情,她考虑的是该怎么面对?
“干妈,这菡萏是我的克星,她一日在府中一日,我一日就不得安宁。我本以为和她相安无事的。”白蒹葭哀求道。
“娘知道,我不也在操心你和楚墨的事吗?等楚墨回来,我仔细问问。”
“干妈,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白蒹葭小心眼用地看着史夫人。
“有什么话不好说的,我们娘俩。”
“如今,有一种害人的巫术。最最厉害的那种。我记得我小时,我娘家舅母就是这样给偏房害死了的。就是拿着对方的生辰八字,剪个纸人儿写在上面,每到子夜时分,拿个针往纸人儿要害处扎,嘴里念着咒语和生辰八字,那被念道的人儿就会一阵一阵的头疼,和我似的。干妈,你说,会不会有人每天夜里这样害我?”白蒹葭睁着恐惧的眼。
“你是说,这府里有人害你?”这巫术,史夫人自然听说过。
一旁侍候的蔷薇嘴快,抢说道:“小姐,这还不简单?派几个人往府里各处一查,不就搜到了吗?”
白蒹葭故意说道:“这府里也不是随便就可以查的。我们是客。怎么着也要楚墨的同意,再说,平白无故,赤眉白眼的,用个什么名义呢?”
“你们这些丫头,都是些机灵鬼。霜儿,你倒的是,这样的事,怎能不告诉墨儿。但是这种事,既然想做就不能露怯。不如大大方方的,就说,小姐头疼,看着各处房里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没有的话,大家相安,有,可就另当别论了。”史夫人此时一心担忧这白蒹葭的病情,一时倒没想真假。
翌日,菡萏陪着楚墨看看灵堂还需哪些花木,着人即刻采买。灵堂外观大致已经修建完成。
“过些时日,少爷就可重塑佛龛了。这座灵堂,我看比斋馆还好些。比我画上画的好看多了。少爷对先夫人真是情深意重。”
“菡萏,这样看?也许我也有点沽名钓誉吧。为了求得内心的慰藉。”楚墨受了夸,自谦起来。
“少爷已经做的够好了。”
“菡萏,府里人愚昧,悠悠众口,你可不必去理他。”楚墨指的是现在满城的人称之为灾星之事。
“少爷,我从不曾理会。理会了,也就不是我菡萏了。”
“如此就好。我只是希望你不必在意这些虚妄之事。”
二人正说着,史夫人遣人来,说即刻让楚墨和菡萏都去云天院。
这楚墨昨儿已经见过史夫人。
菡萏想起了王君实要她警惕白蒹葭的话。
她如何不懂?
眼中不免闪过一丝忧色。
但也是一闪而过。
楚墨捕捉到了,说道:“你不必担心,我才是这楚家的主人。我这姨母和我也并没有血缘之亲。我不过尽着礼数。你不用怕。”
菡萏看他认真的眼神,笑了,宽慰他:“少爷,菡萏没说自己害怕呀。菡萏不是第一次见夫人。”
“记住,你只需记住,你是我的妾,其余的,就没你的事了。”菡萏抬起眼,看到楚墨深黑的眸中,一抹认真的神情,心中微微一动,迟疑地伸出楚墨牵出来的手,一起向云天院方向而去。
曾经希望有这么一个男子,牵着她的手,她幻想过是素未谋面、生死不知的未婚夫。
可是,却不希望是楚墨。
他拉着她的手,似在保证,做他的妾室,一切安好。
进了云天院,史夫人却在院里卧房外的厦堂里等着他们。
菡萏施礼见过。史夫人自己瞧了瞧未施脂粉的菡萏,天生姿容,确实素云难以相比。
“你们都坐着吧。”史夫人吩咐道。
“如今有件为难的事,所以要和你们商量。霜儿的头疼病,一月未好,我想着是不是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她。向来人还是要迷信些儿的。”
“姨母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着几个可靠的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到各处去查看查看,若是没有什么不干净的,最好,大家落个干净。若是搜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就不仅是家法侍候,而是将人撵出去的的事儿了。菡萏听清楚没有?”史夫人提高音调。
“姨母,此事和菡萏有什么关系?为何要让她知道?”楚墨似是生气。
“墨儿,你多虑了。”听到楚墨为菡萏辩解,心中伤心,这墨儿,果然是为了一个女人变了!
“姨母只是想着,这菡萏的屋子肯定也是在搜查之内的,这样,才能没有话柄。”
楚墨看了看菡萏:“菡萏,你怎么说?”
“夫人,菡萏有话要说。”史夫人见她说话不似之前那样拘束,心中微有诧异。继续听着。
“上次,表小姐屋里的红烟说我盗窃夫人的扳指之事,现在菡萏想说,这是莫须有,菡萏本想一直背着这罪名。可是菡萏想想不对,自己没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难道因为少爷夫人的怀疑,我就放弃了辩解的勇气?但是,当时,我看到少爷失望的眼神,我承认了。反正你们都不相信我。但是,事后,菡萏很后悔。所以,斗胆向夫人表明,菡萏不是那偷窃之人,至于真凶,菡萏想,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举头三尺有神明,老天自会还菡萏一个公道。所以这次,夫人若是想搜房,菡萏无异议。只是,这次若是再有人陷害栽赃于我,菡萏就不以德报怨了,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菡萏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说着。
史夫人很镇静地听她说完。“好,菡萏,老身既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该怎么就会是怎么。那么,从明儿起,这府里可要好好的搜一搜了。”
“姨母,墨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是至亲,有什么不可以的?”
“菡萏不是别人,是我楚墨的妾室。上次偷窃之事,我本心中存有疑虑。顾着是亲眷的份上,没有深究。但是至于是谁,日后总会知晓。所以,我这次不希望菡萏再受委屈。”
“没人让她受委屈。墨儿,偷窃之事,也是她点头认了的,你叫姨母我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