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马车行上了山路,缘宝就抑制不住的开心起来,说起来她幼时在普法寺的后山发现大黄,与之一见如故,五年来从没像现在这样分开过。
比起人类玩伴,大黄才是陪伴缘宝最久的。贺惜朝望着缘宝时而掀开帘子张望,时而摆弄随身带来的糕点,总是不安分的样子,不仅失笑。要让缘宝做个高门大户的淑女,难。
缘宝依旧在马车内一刻停不下来,贺惜朝的思绪却飘得很远。自从回到上都,他很少见过缘宝这样的开心了。就像在普法寺初见时那般,灵动,摄人心魄。
原本教养女儿就该往温柔贤惠的方向发展,可是贺惜朝现在也有些疑惑,若缘宝真的变成那样的女子,她还是那个缘宝么。就算缘宝最终长成四妹那样的女汗纸,也比上都那些贵女强得多。
恍惚间,东陵驾着马车停在了洪山的半山腰。洪山算是上都郊外很高很大的山了,但是比起它对面的仙山,那名气差远了。
据说仙山上曾隐有仙气冒出,此后又有高僧在此坐而论道,因而香火鼎盛。反倒把规模差不多的洪山比了下去。
不过这也是贺惜朝要将九尾飞天虎藏匿于此的原因,从来很少有人来洪山,自然不会有人轻易发现九尾飞天虎的踪迹。
马车停在了洪山的半山腰,树木茂密又有侧峰遮挡,外人根本瞧不见洪山的动静。小缘宝“嗖”一声就从马车上跳下来。
在贺惜朝眼神默许下,她便拿出白色的号角,召唤起大黄来。一同往日,号角不过三声,整个山林仿佛地动一般,,狂风大作。
要不是东陵与贺惜朝早就习惯了,此刻的情景他俩也是要脸色微变的。不过须臾的功夫,阵阵虎啸在头顶,响彻长空。
东陵暗中调动内力,方不被这九尾飞天虎的吼声震慑,只是他到底功力不深,依旧觉得气血翻涌。
缘宝就像没事人一样,多日不见大黄,她十分欢喜的对着空中打招呼:“大黄,快下来!”空中盘旋的大黄,忽的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个俯冲,就落在了缘宝的身边。
“想死我了!”缘宝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大黄身边,抱着虎头蹭啊蹭。那九尾飞天虎可是异兽,灵着呢。此刻也呜咽着低吟,巨大的虎头此刻却做小鸟依人的模样。
这画风实在不对啊。东陵表示,画面太美,不敢看啊。
贺惜朝依旧坐在马车中休憩,淡看这一人一虎玩的不亦乐乎。他心底已然有了计较。深宅大院、波云诡谲的朝堂生活终究是不适合缘宝的,也不适合他。
此一生,他已无欲无求,但求缘宝幸福快乐,既然江湖之远才是缘宝的乐土,他这个做爹爹的又怎么能阻挡女儿的脚步?
风声阵阵,寒意渗透衣衫,大黄用厚厚的绒毛拥着缘宝,小奶娃抱着糕点窝在大黄的肚皮上,冰天雪地里,却是温暖的紧。
两个人玩累了,缘宝就躺下来跟大黄讲述这几个月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也不管老虎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反正最好的玩伴就是这样,你这样说着,它这样静静的听着。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暗了。
纵然万般不舍,但是天色毕竟不早了。贺惜朝摸了摸缘宝的头,安慰道:“爹爹答应你,以后每个月带你来看大黄,等我们抓到了坏人就回普法寺。”
小奶娃本来皱在一起的模样,听了这话复又亮晶晶起来。她仰着头伸出小手指“爹爹,我们打勾勾。”学堂里她见别的学子承诺的时候,必然有这样的手势。
贺惜朝不禁失笑,却不自觉的伸出手指与缘宝牵扣,谁说这只是个幼稚的动作,这背后往往是一个执着的诺言。
缘宝挥挥手告别了大黄,三人便坐着马车往都城赶路。东陵驾车一向平稳又快速。玩累了的缘宝窝在爹爹怀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贺惜朝很享受父女这样安静相处的时光,给缘宝安置了舒服的睡姿,便细细打量起女儿来。世间可人的孩童他见过无数,却没有哪一个像缘宝。
也没有哪一个能轻而易举,牵动他的心弦。有时候贺惜朝也想过娶一个女子,可是一想到缘宝也会对着女子无比亲昵,他竟然无比的烦躁。
马车驶入热闹的街道,缘宝从睡梦中悠悠醒来。带着睡意的面容还看不清当下的环境,朦胧的奶音下意识地从嘴边溢出:“爹爹!”
贺惜朝拂开她凌乱的碎发,柔声道:“我们快到家了。”缘宝迷迷糊糊地从爹爹身上坐起来,掀开帘子一瞧。
马车正好经过河边,天色黑了下来,水上有好几只画舫,灯影绰绰,丝竹声起,热闹非凡。缘宝不是什么文人雅士,没那翻雅兴。她只是无法拒绝从画舫上飘来的美食香气。
抹过头,讪讪地看向贺惜朝:“嘿嘿,爹爹~”
贺惜朝便了然,对外吩咐:“东陵,雇一艘画舫。”东陵会意,忙下马与画舫老板商量,另一边又派暗卫回王府禀报。
不多时,贺惜朝就牵着缘宝,上了一座画舫,没有丝竹美人,但有一大桌素食美味。缘宝的肚子十分给面子的咕咕响起来。
原来这开设画舫的老板,不仅能提供雅兴,而且还特意聘了厉害的厨子,管教风月和美食并举。也难怪缘宝闻着香气走不动路了。
不过今日是除夕前夜,聚会的名门之后众多,这画舫向来是他们的集散地。这不本来馋的缘宝走不动路的那几条画舫上,正是文熙、王一等人聚会的地方。
缘宝的画舫逐渐驶向水中央,与文熙等人的画舫越来越近。热闹的画舫中,公子们赌书泼茶不亦乐乎。
文熙望着岸上灯火通明的热闹光景,心中却不知为何升起一番失落来。不自觉的就撇下众人,独自站到了船头,虽然五岁年纪,竟有那么点遗世独立的意思。
正茫然没有目标的环顾水面,不远处一艘画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水面上的画舫无不热闹非凡,但唯独这一艘安安静静。
文熙紧紧盯着那艘画舫,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似乎只要看到画舫中的人,就能知道心中这丝落寞所为何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