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鹤消失之际,从日出的方向御剑而来,丝毫不逊色于曜日之光的八个银色光晕里,人影逐渐清晰,那些剑上盎然挺立的男子,衣带翻飞,飘若飞仙,但个个神情淡漠,唯有最前头的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童子,虽然看似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睁得大大的黑眸里似乎着了火,汹涌澎湃。
稳稳站在剑上,那御剑而来的童子满脸怒色的直盯着忘天涯,因为生气,那张圆润可爱的包子脸上,一双杏眼睁得极大,黑色的瞳眸晶莹剔透,红红的小嘴紧抿着。
头上束银色发冠,衣服白为底,银为纱,左胸前一个小小的羽鹤停驻其上。
他的身后跟着七个同样打扮的御剑男子,年纪相仿,差不多二十岁左右,只是左胸前没有羽鹤。
那童子年纪最小,此时双手背后,神情严肃,倒颇有一种小大人般领导的气势。
“忘师尊!”
那七个男子全部收剑,站在地上,神情恭敬对着忘天涯抱拳问候道。
“我等了这么久,怎么才来,怎么样,我要你们买的东西带来了不?”
他丝毫不在意鼻子前那悬着的银剑,自顾收了脚下的剑,下了地就直往那七人面前奔去。
七人之中的一个年轻男子脸色夸了夸,上前一步将背在身上的包袱取了下来,手指银光一闪,那包袱上凸显一层青光,一接触到那阵银光就突然化作青色的雾气散了,与此同时,一股怪异的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那七人立马脸色难看起来,鉴于不敢当着师尊的面捂鼻子,各自运功闭了气,脸色才缓了过来。
当前那人手指微颤颤的打开了包袱,里面只有一个大大的油脂包。
望天涯眼快手快的立马将那个包裹拿了出来,打开,当看见里面满满的黑色臭豆腐时,左右两个嘴角瞬间挂起,眼里嘴角都是笑意,闭了眼,一手拿着包裹放在鼻端享受的闻着。另一只手伸出,嘴里嚷道:“还有呢?还有呢?”
被问得年轻男子低着头,撇开眼,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嗯?”
一声拖长的腔调响起,忘天涯脸迅速垮了下来,丹凤眼危险的眯起。
他们可没这胆子,看来是……
“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身为蜀山羽宗之人,不洁身自爱也就罢了,竟还想带坏其他弟子,让他们去给你买食买酒……”
果不其然……
苏玉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还记得三年前刚来山上时,肉肉的小身子,怕生又胆小,师弟性子淡,早已超脱世外,虽收他为徒,除了一天固定一个时辰的教导,其他时间基本不闻不问,倒是他整日悠闲晃荡,见了他可爱就常逗弄一番,那时候,他可是见了他就欢喜的师伯师伯的叫呢。
现在呢,动不动就对他大呼小叫,以前捉弄了他那么多次也没见真的生气,不过是一次无意中弄坏了他宝贝着的破香包,就开始每次见他怒目而视。
转过身,那个小子仍然御剑飞在半空,小手上稳稳托着一个小酒瓶,还没开瓶,那肆意的酒香已经引的他不自觉的眼睛发直了。
只是,眼中泛馋,嘴里倒是慢里斯条的说道:“酒肉穿肠过,道自心中留,又不是修和尚修尼姑的,而且羽宗有规定,入山即脱世,要恪守规矩,离了山就当入了红尘应入乡随俗,自在随意,所作选择都在自己。这规矩可是蜀山羽宗宗主你那死人脸师傅所立,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死板刻薄,小心将来没有女子愿意和你双修,真真成了孤寡和尚才好。”
忘天涯的话让那小童子气红了脸,但却罕见的没有反驳开骂。
若在平时,这一大一小早就口水仗打的满天飞了。
“苏姐姐……你说她在这里,她……在哪里……”
轻轻地压抑着某种激动情绪的声音突然从那小童子嘴里冒了出来。
这么小心温柔的声音不常见,尤其还是对着忘天涯。
此刻,那小童子的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里面的希冀与紧张清晰可见,白净的小脸上两抹红晕,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紧捏着一处衣衫,反复搓揉。
这时的他反倒是脱了那身‘小大人’的皮,彻底的像个六岁的孩子了。
忘天涯那双胶在酒瓶子上的眼睛终于闻声移到了那个孩子脸上。
只是在那童子热切的盯视下,凉凉的冷声道:
“她早就跑了,在你和我吵的时候,不过那人面相刻薄无情,必是没心没肺之徒,我劝你还是早日和她断了联系,省的以后伤身伤心!”
“我说过!不许你这样说苏姐姐!”
那童子目光冷凝,语词严厉,刚才的孩童之气消失殆尽,举起手中的酒瓶子,白光环绕,只听几声轻响,那瓶身瞬间出现了几道裂纹,堪堪破碎。
“哎哎,小侄徒手下留情呐,他们往西南方向走了!”
忘天涯突然夸张的大叫起来,收了剑,跑到那童子的下方,脸仰着,嘴巴张开,一手拽着另一只衣袖,展开,做好随时手嘴并用接酒的准备。
“他们?”
那童子眉头微蹙,似有困惑,似有不信,接着他嘴里唤了声:“小玥’
左胸银衫上那只小白鹤动了动,展翅从衣衫上飞了出来,不再是纸质的而是一个手掌大小袖珍版的小白鹤。
那小鹤飞到他的腰间,那上面挂着一个只有一半,破损灰黑的香包模样的东西,白鹤围着那只香包转了几圈,继而在他脸上蹭了蹭就往西南方向飞去。
确定了方向,他心中镇定下来,刚要跟着白鹤追去,又微顿了顿,看了眼底下眼巴巴盯着酒瓶子地艳丽男子。
“丢人!”
嘴角一撇,酷酷的甩下一句话,他毫不迟疑的御剑就往西南方向飞去。
“啧啧,这么着急,见到那人的样子可不要被吓的哭鼻子!”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那人放荡又无情,眼睛被戳瞎了,才会只看得到她。
等那小童子一消失,忘天涯眼中对酒的急切之意瞬间没了踪影。
反而不着不急的对着那留在原地的其中六名弟子说道:“好了,那个小家伙终于走了,东西该拿出来了吧,一人一瓶,半个都不能少哦。”
那六人默默的将各自的包袱交了出来。
忘天涯手指从上面一一划过,包袱停在半空自动解开,里面除了些衣物再无其他。
但是忘天涯却像发现了迫切想要的东西,瞬时眸子发亮的一一看过那些包袱,嘴角立马左右提起,笑容满面。
手指在半空打了个响指,那七个包袱连通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立马消失不见,只见此刻摆在半空的赫然是七个白色的小酒瓶,每个下面都有一个绿色羽毛托着。
他手指隔空一点,那些羽毛便稳稳当当的托着酒瓶子飞入他的银色外衫里,一眨眼功夫,酒瓶子不见了,那些羽毛也纷纷隐没在他左胸前的羽鹤里。
“师尊,那我们的包裹……”
“喏,这里拿好喽。”
他大笑一声,左衣摆一扬,六个包袱瞬时凭空出现。
有五人接了手后各自还不放心偷偷检查了下,谁知道喜欢乱来逗趣的师尊会不会‘恩将仇报’的给他们的包裹加点料呢。
虽然他地位高,法力深,却行为奇怪,性情奇怪,爱喝酒爱吃臭豆腐,高兴时必要尽情尽兴的玩闹,愚人逗乐,不高兴时一个人躲在他的殿宇里,十年百年的都不一定出来,也无人知道他在里面干嘛。
尚还记得苏小师伯刚上山时,便不幸的遇上躲了十七年终于知道出来透透气的忘天涯,于是一个想着法儿捉弄逗趣,另一个也奉陪到底,但也算要好,起码三五天的都聚在一起。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苏小师伯突然说想看烟火,忘师尊难得好心的一次满足他的愿望,不知哪搞到的几车地烟火,结果当天天空就下起了火雨,虽然没有人相信他是无意的。
但索性营救及时,除了殿宇有所损坏,人倒是没伤着,因为忘师尊的一贯行事,加上任师尊正在闭关,没人管得了他,所以此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可不知怎么弄得,苏小师伯随身携带的一个绛色香包无意中被火苗给烧的只剩下一半了,虽然当时他脸色苍白,双眼盈泪,尤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震惊,可谁也没在意,只当他刚来,年纪幼小,被吓着了。
可从此以后,两人就彻底对上了。
应该说,是苏小师伯彻底爆发了,不仅反抗到底,还主动出击。
不过,也就苏小师伯人小心焊,有这强大的接受能力,一见了忘师尊面就针锋相对,一大一小吵得热火朝天,连这种‘偷梁换柱’‘障眼法’的幼稚把戏都玩的像是你死我活的大战一样。
这山上也就忘师尊会和一个六岁的孩子玩得这么认真。
只是大多都是打口水仗,偶尔制造点小麻烦倒也没什么大事。
苏小师伯是唯一一个投在羽宗宗主门下的弟子,就像凡尘里老来终得子一样,虽然宗主还是以前的样冷清淡泊,不过羽宗其他人可是满意欢喜极了,认为任师尊终于后继有人了。
可是那孩子刚上山,怕生的紧,但却对忘师尊贴近,虽然后来闹得鸡飞狗跳了,不过那孩子的性格也活泼了点,虽然是从怕生胆小转变成如今‘小大人’似的严肃刻板。
虽然过渡掉了小孩子该有的童真无忧,但也算稳扎稳步的健康成长了。
所以,大家也都对他们两个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这次出行,不靠谱的领队忘师尊,再加上随时爆发的苏小师伯,夹在中间的他们可要倒霉了。
看着那些弟子紧张检查的模样,忘天涯不屑的‘切’了声,虽然他确实加了些料。
只有其中一人看都没看,直接把包裹背在身后。
他不经意间斜了一眼,面貌普通,身材适中,完全的路人相。
他在蜀山因性情趣味问题,又不理山中事务,所以对山上的人是挑剔的记着,说白了,也就只有几个被他不幸看上的,其他的弟子大多都不认识,就像这次下山,除了苏小子,其他的一点映像都无。
可是像这种刚看一眼,恍个神,再看一次,撇开眼,再认真端详一遍,还是瞬间就忘记的长相,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管看多少次转眼就忘得长相,这也算一颗奇葩了。
呵呵,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