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底下看,完全是高耸入云不见顶的石壁,几十米处有几个从石缝延伸出来的古树,其中一些树的枝杆有所折损。
从这么高的悬崖掉落下来,能有幸捡了这条命回来,看来便是这些树救了她吧。
不过,这高的地方,到底要怎么上去。
这是个很伤脑筋的问题,看那小子的吃穿用度也不完全是野人做派,一定有个方法可以出去的,可是无论她是直着说,或是拐弯抹角的套话,君不知全给搪塞过去了,理由是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她已经多给了他一个月炼药试药的时间,可是身体一点恢复从前的迹象都没有,如今这些疤痕都已经开始真正成为这个身体的一部分了,她也早就没有耐心了。
“你一定要离开吗?”
身后传来君不知清冷的声音,他微低着头,长发被风吹着遮挡了面容,看不清神色。
她一顿,转过身看着来人,虽是笑着,可眼神却肯定而认真,带着一丝冷漠。
“是,一定,我自由惯了,一直呆在这里,一定会窒息而死,而且身体残破从来不是阻挡我的原因,却一直以来都是你阻止我离开的借口。君不知,你说救我是为了报恩,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却只让我感觉道被禁锢,你让我相信你,可是……这样的你怎么让我相信!”
那些冷漠讥讽的话一字一字的在他的耳边响起,犹如尖刺狠狠的刺进他的心口,很疼很疼。
迫不及待的离开……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是窒息……是禁锢……
呵,他一直以来所为她做的,就只换来这个结果吗?
相信……她……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他……也从来就没有想过去相信他吧……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被摒弃在她的世界之外。
“好,我让你离开……”
咽下咽喉处即将涌出的血液,他抬头,看着她,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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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薄消瘦的身子慢慢的走在前面,她默默的跟在后面。
两人都没有说话,诡异的沉默莫名的令人心情烦躁,她抬头对着高空耀眼的太阳深深的呼了口气。
蔚蓝无云的天空,有不知名的飞鸟从天际划过,向着更远的地方飞去。
孤单影只……
或许,它也想有个可以停留的地方吧,不会经历风吹雨打,酷暑寒冬。
可是上天注定给了它两支可以自由翱翔的翅膀,所以,无法停留,心中永远对着未知的地方充满着期待。
她也一样,心中永远充满着不安分的因子,不要被束缚,不要被禁锢……
所以……一切阻挡了她脚步的东西,统统都舍弃。
“到了。”
前面的人终于开口说了话。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呈墨绿色的湖,平静死气,一点的波澜都没有。
她四处张望了下,除了他们刚走过的那条小路外,湖周围完全是被密集不见缝隙的树木枝叶遮的严严实实,其中夹杂着一些淡蓝色花朵,头顶上的那片天空也好像被浓郁的树荫遮挡的只剩下一圈些微的暗蓝。
湖很大,四处看去,也没有其他出路,难道……出口就在湖底……
也不知道这湖底下有多深,要游多久,她的水性只是一般般。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的人正向着湖水迈出了一脚。
“哎?”
她下意识的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在那双平静的黑眸看过来时,她才尴尬的笑了笑松了手。
既然这是出口,他怕是早已不知走了多少次了,用不着她担心吧。
他低头看了下那只被她牵过的手,嘴角不禁上弯,抬头对着她伸出了那只手,说道:“牵着我的手,跟我来吧。”
在这浓绿的树木之间,昏暗的光线从头顶轻洒下来,飘浮在暗绿的湖水之上,他就站在这湖水之畔,墨黑的长发披散在他的周身,眉如远山,斜飞入鬓,细长的眼睛随着嘴角挂起的笑意也轻微的抿成了半月,原本清澈黑亮的眼眸也似染上这湖水的墨绿,变得氤氲浓黑,就像这湖水一样,深不见底,神秘莫测。
若不是早就知道他的底细,会错以为眼前这美丽的少年是从湖里走出来专门诱人的水妖。
百变的狸猫特质又出来了。
她哀叹一声将手递给了眼前的人,虽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不过总不会把她诱人湖底吃掉吧。
跟着他踩入湖水之中,她惊讶的发现脚下的触感竟然是平实的土地。
“看见那些蓝色的花了吧,它会迷惑人的心智,制造这深湖的幻境,只要静下心来,摒住呼吸,就能看到这里原本的样子。”
她依言而做,果然,眼前根本就没有什么浓郁的树木,暗沉的湖水,还是他们来时的那条小道,一直往前方延伸,头顶的太阳依旧耀眼而明媚。
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开在路旁的淡蓝色花朵,娇小而繁密。
走过那片花海,到达小路的尽头,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眼前才是真正的树林,望不到头的参天古木,高大耸立直入天际,一束束暖金色的阳光从天空直射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海洋,坚实的土地散发着质朴清新的自然之气。
广袤而空旷,真是个好地方。
她展开双臂,面对着前方,深深的吸了口气,神色满足的赞叹道:“这才是自由的空气啊,真舒服,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融入它们了。”
转头对着后面的少年一个大大的微笑,说道:“就送到这里吧,我已经可以闻到外面热闹的气息了,可以自己走了,那么我们……就此别过吧。”
不是再见,是别过……
他苦笑一下,默不作声的看着那道影子慢慢的融入那广阔无际的树海,阳光在她的身上凝聚,就像另一个灼日一样,周身散发着淡淡金色的光芒,虽不灼热耀眼,却意外的明媚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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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树林间,眼之所见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已经可以看见那些低低矮矮的屋舍,浓浓的炊烟,随风入鼻,带着一股淡淡的饭香。
头顶的天空已经是一片火烧般的橘红,已经是傍晚了呀。
再往前走一步就要彻底迈出这片树林重归这真正的红尘俗世了。
她在树林的边缘停下了脚步,身后距离她十几步的人也同样停了下来。
叹了口气,她转过身,落日完全西下,尚在林中的那人身影隐没在暗沉的树林之中,影影绰绰。
“你要这样一直跟着我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伫立在树影之中,单薄消瘦却也身姿挺拔,沉默既是无言的固执。
她转身,一脚踏出,再也没有回过头的一直向着前方一坡一坡不紧不慢的走着,身后是同样速度的脚步无声无息的跟随。
走到村舍附近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头顶的月亮被云遮住,稀稀散散的星粒随意点缀,整个天际连同她身处的周围都变得黑沉沉的。
拖着疲惫的步伐,她停在一扇尚亮着微弱灯光的木门前,叩响了门上锈迹斑斑的铁环。
沉重的铁骑撞击在门板上。
‘咚’‘咚‘咚’
在这寂静的夜晚竟是意外的清晰。
“谁呀……”
不一会儿,屋内便响起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老人家,我是途径这里的旅人,天色已晚,想借宿上一宿……”
屋内半晌没有声音,突然,吱呀一声,门边的窗子打开了一条小缝。
她转过头去,淡淡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脸上,那些蜈蚣似地疤痕一览无余,甚至在这淡色的烛光下更显得诡异可怕。
“鬼……鬼啊……”
随着一声惊叫,窗户‘啪’的一声紧紧的关上了,紧接着里面传来重物抵在门窗上的声音,不一会儿,连里面的灯光都全部熄灭了。
寂静无声,仿佛面前的屋子从来就没有过人烟的痕迹。
她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低语道:“若真是鬼,还需要敲门吗,若真是鬼,抵死了门窗也无济于事啊……”
没多做停留,她转身沿着土路继续向前,也没在途经有光亮的屋舍前停步,直到走至堆积在空地上的草垛时,她才转身靠了上去。
现在的这个身体已经快达到极限了,左腿坡着的地方酸痛无比,那些新长的皮肉也挣破了不少,汗水浸在上面,火烧般灼痛。
无论如何,她必须休息了,希望明天早上不会被那些又以为她是妖怪的村民拿着棍棒给打醒。
身体疲乏到了顶点,不一会儿就完全陷入了昏睡。
直到此刻,那个一直沉默的跟在后面的人才紧走了几步停在草垛前。
“咚咚咚”
“谁啊。”
“王大叔,是我,君不知。”
吱呀一声,门开了点,直到看清了来人后,那扇门才哗的一声完全打开了。
“君大夫,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是不是哪家又央求您晚上出急诊呢……呀!这是……”
腆着大肚子的老汉借着屋里的灯光这才完全看清了眼前的少年怀里竟然还抱着一个人,只是那人侧着的脸上爬满了分外可怖的红色疤痕。
“她……是我的病患,我们……遇到了些事,想暂时叨扰一晚,所以……”
“哎呀,君大夫,您不用这么客气的,来,来,快进来,这里边的屋子是我那外出的儿子的,好几年没人住了,要不您先在我屋里歇歇,我去打扫打扫……”
“王大叔,不用了,就是……可否给些热水……”
“哦,好,好。”
用棉布沾湿了,轻轻的擦拭在那些红肿的伤口上,看着那些破了皮的肉红嫩外翻,听着她睡梦中溢出的轻声**,他放在上面的手也不可抑制的轻抖起来。
手抵在心口处,好疼,好疼……
即使这样辛苦,也要完全脱离他吗?
遇见他,被他跟随,真的……有这么让人难以忍受吗?
可是,可是……歆玥……歆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遇见你,跟着你……我一直都很开心,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