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妆的女子凤目之中光芒流转,她看着梅红花还未及及笄年纪便已长得灵巧动人的双眸也是笑出了声,柔声道:“妹妹何必如此紧张。我与你是一同进入这肆艳楼的,那时候你还不过垂髫年纪,姐姐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何必要如此见外呢?”说着便去拢她的肩,却被小姑娘敏捷地躲开。
梅红花只垂眸淡然道:“见外之说何来?红花长年研究毒药,身上自带毒性,姐姐还是莫靠得太近为好。”
话至此,这梅红花欲划清界限之想君菊也了解到了,目光一瞥仍在房中盘坐着的少年也是轻笑出声:“将连公子带到自己闺房,虽说是缓毒方便许多,但传出去终究不好罢。”
“套用姐姐的话,身为青楼女子,又何曾真正清白过?”
君菊眉眼骤冷。她把目光重新投向梅红花那张泰山崩于前亦巍然不动的小脸上,轻轻哼了声。梅红花闻声也给了个台阶:“连公子缓毒不宜受寒。姐姐今日要解决宋濂清定也耗了不少精力,还是早早休息吧。红花这便不送了。”说罢便提臂欲要关门。
君菊只伸出手推了一把朱门,也道:“妹妹往日可要小心些,这连公子可不似你表面所见那般吊儿郎当。”
“多谢姐姐提醒,红花记下了。”小姑娘答得淡然,最终听到君菊终于远去的动静也是略沉了眸。腕间血脉跳动剧烈,她伸出皓腕,见到那血管又蠕动起来也是略沉了眸,喃喃道:“这蛊我已经解了四年还未曾祛除。看样子有必要去请一下那尊活祖宗了啊……”
她没有注意到,少年已然缓缓睁开了双眼,眸色冷沉。而后他呲牙咧嘴道:“红花姑娘……”
闻声,梅红花略顿了顿,这才答道:“蛊毒已过去了?”
连古古冷汗连连道:“应该是过去了。只是我全身上下这针……能不能拔了啊?”想着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被针扎得跟个刺猬似得就浑身难受,他感觉到小姑娘从身后走上前来,冰凉凉的手触及到自己背上的那一根银针之时他就打了个寒颤。
“忍一下。”梅红花轻声道,随即不待他反应手指便猛地捏紧,一下就将银针从他脊柱之中抽了出来,针尖还带着猩红血丝。
面前少年身子猛地一颤,连古古面色更加发白,冷汗直流。等到梅红花把银针都拔了之后他才虚弱开口:“红花姑娘……难道每次缓毒都要如此痛苦吗?”若真如此真想一刀了结了自己。
小姑娘将银针放到了烛火上炙烤了片刻才用布帕小心擦拭而后放回盒中,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往后我会注意先配药的,今日只是迫不得已罢了。”
“如此便好,再来一次我就整个人都虚了……”
“天色晚得很了,你早些回去休息罢。”梅红花将银针收拾好,目光朝向门外投去一眼,也是略沉了声道:“刚才君菊来过,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话。你走吧。”
连古古直到走出小姑娘的房间之时还是疑惑着的,然而走出这院之后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清雪苑的大字格外清婉。
小心君菊。她不是第一次这样提醒他。
果不其然,刚刚走出清雪苑没多久他就看到了之前立着的曼妙身姿,见着是之前所见的君菊之后他的心中已然多了一分戒备,虽说之前自己还在和她合作,但是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这句话他一直深信不疑。
君菊见他来到,也是福了礼道:“连公子,晚上好。”
“咳咳,君菊姑娘也晚上好。天色甚晚,为何还不回去歇息?”
“我看今夜月色甚好,便出来一瞧。连公子也是如此吗?”嘴上这么说,君菊的目光在他身后那个清雪苑三个大字故意停留了一番后也笑道:“红花妹妹给连公子缓毒完了吗?”
“呃,红花姑娘说是缓完了。”后背心痛楚仍在,连古古现在只想回去好生休息一番。于是便朝着君菊抱了个拳,“虽说很想与君菊姑娘花前赏月,怎奈现在疲累得很,这便先回去歇息,君菊姑娘也早些歇息罢。”
说罢提步便走,君菊见他意欲急匆匆离开也笑道:“连公子何必那么快便离去?君菊又不是豺狼虎豹。”
虽不是豺狼,却更胜豺狼啊!连古古心里头默念,随即也回身讪笑道:“那,不知君菊姑娘还有何事?”
“连公子自认为了解红花妹妹吗?”君菊看着他正渐渐回身,也是柔声笑道。
连古古不知她会提出这般问题,只愣了愣,也道:“算不得多少了解。不知君菊姑娘何意?”
闻言,君菊笑得更加深意,只笑道:“那君菊冒昧问一句,连公子觉得红花妹妹这人怎么样?”
“呃……”连古古目光朝着君菊脸上扫过去,意图看出些什么来,“挺好的一个小姑娘,虽然有时候的行事手段很……嗯……武断?”
“武断?”似是没想到连古古会用如此言语,君菊一下子笑出了声道:“武断这词儿用在红花妹妹身上可不太好。要我说啊,凭我这四年来对妹妹的了解,妹妹那行事的手段,不可谓不狠辣。”
骤然听闻如此评价,连古古心下一个咯噔,心思一转也就笑道:“狠辣之说我倒觉得说不大上,或许是我没见过吧。如此,君菊姑娘还有何事?”这外面的寒风快要冻死他了,这面前的君菊穿那么少居然还不会冷……难道她也是习武之人?
君菊看着他,眸中流光如幽泉。连古古不免为她眼中冷光惊讶些许,而后君菊便变回了之前那副软音,只笑道:“并无他事,只是提醒一声连公子罢了。连公子身手也算不错,白白做了常清的肥泥也是十分可惜。”说罢她又福了一礼,而后轻声道:“天色晚了,君菊这便回房去。连公子也早些歇息罢。”
然后不等连古古有所回答便径直离了去。连古古则是站在原地,被君菊刚才那句“白白做了常清的肥泥也是十分可惜”给惊得心惊肉跳。
常清?他之前从未听说过。而君菊似是十分惧怕这名作常清的存在。肥泥之说……难道这常清是什么植物吗?
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之前梅红花一直盯着看的那颗大树。已经生存了几百年却仍处壮年,甚至还有幼化之势。而那段会蠕动的枝干,以及喷射出来可做药引的深绿色液体……
越想越毛骨悚然,连古古只觉得之前梅红花让他饮下的那深绿色液体在胃内翻涌,纵使早先有听说过蛊毒的解药常常都令人作呕非常,但真正到了己身体会之时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而且,就像君菊所言,他也觉得梅红花这个小姑娘如此年纪待在肆艳楼中却不卖身亦不卖艺,未免太奇特了些。他回过头看了看清雪苑,却已是另外一种感受了。寒风吹过,连古古打了个寒颤,连忙回柴房去了。
而此刻的清雪苑之内,梅红花的房门被打了开些,冷风灌入之后小姑娘才觉得身上的燥热感好了些,然而腕间的跳动却越发厉害起来。她将白帕紧紧绑住右手手腕,面色苍白无比。
她闭上眼,却不想脑中所想竟是一片火海。那片火海如此大,大到几乎连天空都看不见,她几乎要沉溺在之中再也醒不过来。
火、到处都是火,从四周、从上空一直蔓延过来,几乎要把两个小小少女给逼到死角。周围都是大火燃烧的声音,好似这世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她看见的那两个小小少女紧紧抱在一起,更小的那个一直哭泣着问更大的那个少女些什么。但她听不见,她什么都听不见,她的耳里只有大火燃烧的声音。
脑海之中白光一闪,已经软倒在地上的小姑娘猛地掀开眼帘,脸上冷汗连连。她伸手在自己腕间摸了一把,那里的剧烈跳动已渐渐缓了下去,直到最后恢复了以往心跳的脉搏。
打开的门缝里有月光透进来,照在小姑娘纤细皓腕之上。那里正显现出一条红线,这条红线越发深起来,并且已经开始往上挪了一些。梅红花微微喘气,看着那条红线,眸子中隐有微光。
“这次是……魇吗?”
距离连古古和君菊搭档解决掉宋濂清已有约莫三日光景。这些日子倒是闲得要命,几乎要让他以为自己是来肆艳楼吃白饭的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可没有意向去向那只狐仙说明当下情由,人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会儿她没什么让他坐的,万一下一会儿就让他去上刀山下火海呢?
故此,连古古宁愿在柴房里霉成一朵蘑菇也不要去找那只狐仙。
但很不巧的是,天常不遂人愿,就在第四日午后,正吃饱喝足倒下午睡之时,不速之客来了。
连古古这些日子在柴房之中住得倒也惯了,就地打扫出一块比较干净的地儿作为“卧床”。此刻他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午觉着,低低的鼾声显示着主人心情很好。然而下一瞬,少年郎就猛地掀开眼帘,身子往一边歪开避开那杆柴刀之后也咧嘴笑道:“君菊姑娘有什么事儿么?”
这来的不速之客,正是君菊。只见美人儿似笑非笑道:“拾仙姑娘让我来传话说,连公子和姑娘的约定已经达成。现在让连公子过去领赏金呢。”
连古古的眸光骤亮。
当初他和拾仙的确是定下约定说连古古完成约定之后便送他她当初所着那头饰。只是当初不是说要他拿到第一名才给么?他根本就没有参加过那“闻秀”比赛,也遑论第一名之说。何况那闻秀比赛不是姑娘家参加的么,为何要他……
思及此,连古古突然打了个冷颤。难道,这拾仙说是要与他约定,实际上早就打好了雇佣他这十几日时日等事儿完了便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