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舒儿走时,什么都没有带,只身从偏门离开,也不让舒天他们送。
淳于湮就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愈来愈远的身影,没有挽留。
他凭什么挽留?
他不知道,找不到任何可以留下她的理由,又或者说,他没有资格留她。
……
一直到日落,天黑,淳于湮才移步要回主院。
路上,经过凉亭不远的地方,就听见了江柔晴的声音。
“这燕窝是怎么熬的?一点味道都没有,还有这点心,给狗都不吃的东西居然拿来给本夫人!气死我了,本夫人要是动了胎气,未来小世子有个好歹,你有几条命够赔?”
那夜被蓝舒儿伤了脸,于是脸上遮了面纱。
府里没了女主人,江柔晴又怀了身孕,就是府里的主子。她端着架子,提高嗓音,声音异常刺耳,训斥起丫鬟来,仿佛大宅里最受宠的贵妾。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柔晴,让人忍不住心生厌恶。
淳于湮皱着眉头,正要走开,又见那丫鬟慌忙跪下,不过赔罪了一句,就被江柔晴狠狠地扇了两巴掌,小脸上顿时浮起两个印迹。
那丫鬟正是桃儿,她早就领略过柔晴夫人的脾气了,只可惜王妃不在,不知道自己今天会有什么下场。
说到王妃,也是被柔晴夫人逼走的,这个女人真是可恶,还害死了樱舞姐姐,竟然还能怀上王爷的孩子!上天怎么这么不公平……
“滚。”江柔晴踢了桃儿一脚。
桃儿身后就是台阶,如此受了一脚,直接从台阶滚下来。磕破了额头,鲜血直流了下来。
江柔晴见此嫌恶地道,“滚开,别脏了本夫人的眼。”
淳于湮目光阴寒,招了招手。
桃儿刚爬起来,就头昏眼花,往后摔去,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的护院接住,将她抱起。
“你是谁?本夫人让你帮她了吗?”江柔晴喝道。
那护院始终面无表情,理都没理她,直接抱着桃儿走了。
“哎你……”江柔晴气得拍桌而起,虽然人已经走远,但她还是端着架子在那边训斥了一句才作罢。说完,乎感脖子凉飕飕,不由得抖了一下。
淳于湮带着那阴寒的眼神,转身离去。
“王爷,马车准备好了。”齐叔走来,“您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嗯。”淳于湮点点头,往大门口走去。
舒天已经坐在马车前等候了,他一身白色长衫,头发上的锻带也是白色的。他在为他的妻子守丧,丧期为三年。
按理说,舒天作为侍卫,而且是王爷的侍卫,就算是爹娘死了也是不能穿白戴丧的。但这是淳于湮允许的,本来他只求三个月,淳于湮特许了三年。
齐叔送淳于湮上马车,道,“王爷且放心去,您不在时我会将王府守好的。”
淳于湮点点头,进了马车,吩咐舒天起行。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齐叔擦擦老泪,王爷呀,您可要快些把记忆找回来啊,这样就能将王妃接回来了。
是的,他要去寻找丢失的记忆,将和蓝舒儿一起去过的地方一一重新游览一遍。从第一次救她的密林开始,还有北尚国的无痕山、东寒国的寒冰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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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不过三个月,入秋仅是转眼之间。
阳光较为薄亮,吹拂而过的微风让人神清气爽。特别是在清君山上,明亮的日光带着点清寒,阵阵微风夹着些药香,令人舒心淡然。
百草园。
院子里成排的药架子前,一道身影正在那里有条不紊地晒着草药。那男子一袭冰蓝袍子,身形顷长,五官精致,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脸上永远是那副淡然的神情。
“今日的草决明要同昨日晒的分开吗?”江墨熙回头看向石桌边的青衣女子。
女子一直看着前方,似在发呆,听到他的问话,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晒好手头的草药,江墨熙扫扫袍子走到她身边,道,“接近日中,不如回屋休息吧。”
“好。”她缓缓站起来,江墨熙微微倾身扶着她,小心翼翼往前走。
她一手搭着他的手,一手本能地伸到身前摸索,在他的牵引下一步一步地往屋里走。
原来,她竟是看不见的!
半个多月前,江墨熙收到暗卫的消息,江柔晴和晚霞杀害了淳于湮的丫鬟。蓝舒儿一怒之下杀了晚霞,划了江柔晴的脸,打伤了淳于湮,更是一夜白了华发,离开王府。
他立即马不停蹄地去追蓝舒儿,奔波了两日终于在西凌边境让他追上了。
她只身影薄,白发飞散,骑着一只路上买的瘦马,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稍许仓促地前行。
正当日中,她忽然从马上栽了下来。江墨熙忙飞身而去将她接住。
“舒儿,舒儿……”
蓝舒儿缓缓睁眼,好一会儿才渐渐看清,“江墨熙……”
“你怎么样?”
“没事。”蓝舒儿摇摇头,站起来。
江墨熙看着她的银发,心中五味杂陈。蓝舒儿扯出一抹笑容,“没事的,过两天就洗得掉了。”
满头银发,她和他才能断得更彻底。
“你要去哪?”江墨熙问。
“百草园。”蓝舒儿指着东边的方向,拉过老马就要骑上去。
“舒儿,”江墨熙先一步上了自己的马,将手伸到她眼前,“我送你过去。”
蓝舒儿想了想,若是再一次从马上载下来,怕是会曝尸荒野。于是拉住他的手,上马坐在他身后。
……
三日后,到达百草园。
明岑正在院子里翻晒草药,听到渐渐而来的脚步声,露出笑容。
那女子长发披散,灰色近黑,微风吹过,带来白玉露残留的清香。
“师兄,我回来了。”蓝舒儿扬起一抹笑容,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离开这儿了。
江墨熙随她而来,同明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师父呢?”
“在药房。”
“我去做晚饭。”蓝舒儿欢快地往厨房跑,江墨熙看着她的身影,微微笑了。这一路,她也会笑,只是没有这般轻松。
仲景刚从药房出来,就闻到一阵饭香,这久违的味道,不正是他的侄孙媳的手艺吗!
“丫头。”
“师父!”蓝舒儿甜甜一笑,把筷子递给他,忽然又停住,“洗手了吗?”
“为师先回味一下你的手艺。”仲景像个老顽童,直接坐下来吃。
“接下来的日子,师父教你些好玩的。”仲景说,侄孙媳和他那王爷侄孙的事儿他也知道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只要替侄孙儿把这丫头看好了就行。
“谢谢师父。”
吃完饭,蓝舒儿问江墨熙何时走,他说叶芊羽不放心蓝舒儿,让他把她照顾好了。于是江墨熙便留下来了,一留就是半个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