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虚虚实实孰为真
虽然知道送上门的人总是会被人怀疑，但是想着自己只要老老实实地待着，日子久了总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兮兮完全没有想到大胡子的疑心病竟然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他是个带兵戍边的大将军，自然对情报重视的很。之前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只当是个在朝的大官，腆着脸求他赎身，只怕会被他误会为窃取情报的奸细吧？后来为了不被韩老爷韩夫人误会，又露了一手临摹字体的才能，只怕会让他怀疑得更深。
知道他将军身份之后，再回头看自己的所作所为，估计在他眼里，自己真的是个破绽百出的笨蛋奸细吧。
他的禁足根本不是怕被韩老爷和夫人发现我的存在，而是怕我在府中肆意乱走，打听到了各种蛛丝马迹回报给根本不存在的接头人什么的吧？兮兮想想就泄气，明明是安分守己的好公民，怎么突然就成了个没办法洗清的奸细身份了呢。
冬梅收完书卷，到厨房提了食盒，回来看兮兮呆愣愣地坐在窗边，眼神直勾勾的，不知道在看哪里。
冬梅知道她是被大胡子的不信任给戳伤了，那是主子的命令，她也不敢忤逆，此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笑着喊兮兮来吃饭了。
大厨手艺一如既往的好，兮兮却是什么胃口也没有了，筷子在碗里胡乱戳着，没精打采的。
冬梅不知如何安慰兮兮，想来想去只有转移她注意力这一招能使，赶紧摇了摇兮兮的手臂：“吃完饭兮妹妹不是还要教我写字么？不吃饱饭怎么成？今天的茄子烧得这么好吃，你一点都不馋么？”
兮兮强打起精神，咧嘴一笑：“是了，我还要教姐姐写字呢，咱吃完饭就去吧。”
这才提起筷子匆匆几口把饭给扒完。
两人吃罢饭，收拾了碗筷，这才洗净手去了听风楼二楼。
冬梅一双巧手轻的能拿针，重的能提桶，唯独捏着细长的笔管却是像有千斤重，写横是毛毛虫，写竖是蚯蚓。
冬梅捏着笔盯着纸上自己画出的一堆爬虫，苦着脸道：“算了，我怕是真不能拿笔的，快别浪费纸了。”
“姐姐不要妄自菲薄，谁生下来就会写字了？咱慢慢来，循序渐进，你现在是太紧张了，写得多了，自然笔画就直了。”
“我心里没有字，下笔空荡荡的，实在是写不好，还是算了吧。”
兮兮眼珠子一转，笑道：“我有办法了，我先写一遍，姐姐照着摩，多写几遍不就好了么？”
“这倒是个主意，读书人的脑瓜子就是灵。”
两人说做就做，当下兮兮便提笔写了一首启蒙诗，让冬梅照着摩。
这主意出得实在好，冬梅对着兮兮的字迹慢慢描摹，写出来的字倒也像模像样。
冬梅笑道：“这主意真是管用，兮妹妹你便多写几个字给我吧，我没事便描摹着，等我会写了，你再来教我识字，不就省时省力了么？”
兮兮点头应是，想着当年小骥练大字的字帖，一个一个地写了出来。
冬梅在旁边看着直赞好：“兮妹妹的字真是好看，我要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就好了。”
兮兮微微一笑：“姐姐不嫌我的字没什么风骨，软趴趴的就好。你若是喜欢，就照着我写的字帖练习，自然能写得和我一样了。”
那厢大胡子与云苍一同进完餐，两人又聊了几句，这才各回了各的院子。
大胡子曾经派人去鲁家村查探过，兮兮的母亲难产而死，父亲在她三岁时便失了踪，她是伯父养大的，养到十二岁便被卖给了牙婆，后来辗转被卖进了青楼。
他向来疑心颇重，只道这是奸细故意掩人耳目的手段，现在看来却又不是。
他也曾暗中打听兮兮在青楼的动静，却是奇怪的很，那熙月对兮兮的过去闭口不谈，自己所问问题均被她掩护过去。老鸨也是顾左右而言他，不愿说起兮兮的事。
其他的小姐却是对兮兮无甚特别印象，只道她画得一手好画，虽然容貌不小心被毁，却是颇受老鸨青睐。只可惜临见客前得了急症，弄得自己面黄肌瘦，丑陋不堪，之后便做了刷马桶的粗使丫环。她的好姐妹熙月是个重情义的，自己红了也不忘拉她一把，收了她在身边做贴身丫头。
当时心中怀疑兮兮的身份，便怎么想怎么觉得兮兮可疑。现在被云苍一番点拨，好像又可以理解兮兮的行为了。
她若不是奸细，便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子，那场怪病于她倒成了好事，让她逃脱了接客的命运。
去了疑虑，倒有些可怜这小女子了。大胡子微微一笑，本来是回房的脚步突然一转，踏上了去听风楼的小径。
听风楼的小院和往常一样静悄悄的，大片的竹林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唰唰”声，像是细碎的呢喃，又像是轻盈的叹息。
整栋楼都被黑暗笼罩着，只有二楼一个窗口有不甚明亮的灯光。
大胡子不由放轻了脚步，慢慢上了二楼，正好看见兮兮正埋头苦写字帖。
冬梅看到大胡子过来，身体下沉想要行礼，大胡子摆摆手，让她不要出声，背着手悄悄走到兮兮身后。
兮兮的字和她的人一般古灵精怪，明明是方方正正的汉字却被她写得圆溜溜的，很是讨喜，却是十分的跳脱不庄重。
大胡子奇道：“你这字怎么这般奇怪？”
忽然听到冬梅变成粗嘎的男声，兮兮吓得手一抖，在纸上晕出一大团墨渍，兮兮抬头一看，是大胡子。
之前被质疑的气还没消下，这么快就又遇到他，兮兮没好气道：“三爷走路都不出声的么？”
大胡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辩解道：“我都快把地板踏穿了，还不够大么？是你自己写得太入神没有听到罢了。”
兮兮也不细究，心里想着，他那般疑心病重，此刻自己在他的书案上写字，也不知会被他怎么乱猜，还是先跟他说清楚吧：“冬梅姐姐想要习字，我便借了三爷的书案写个字帖给她，三爷不介意吧？”
“无妨。”兮兮虽然是笑着的，但语气直杠杠的，大胡子也不迟钝，知道她不甚开心，却是不知道为何。
“时候也不早了，崇生这会儿困乏的紧，想先行退下，请三爷勿怪。”兮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向谨言慎行，却是被大胡子的不信任惹得有些烦躁，语言中倒有点故意激怒大胡子的意味。
大胡子与女子交往不多，只颖儿一个异性好友，颖儿便是个脾气略微有些乖张的女孩，他只道女子都是这般怪脾气，倒也不追究，笑道：“我此来是想告诉你，反正父亲母亲都知道你的存在了，禁足令便取消了，以后韩府上下，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哦？是么？”兮兮仍是不开心，嘴巴快过了脑子：“那三爷对崇生下的禁书令呢？”
“什么禁书令？”
“三爷亲口下令不让崇生碰三爷的书，这么快就忘了？”
大胡子冷冷地看了冬梅一眼，吓得冬梅把头几乎要埋进地里。
“与冬梅姐姐无关。”兮兮冷笑道：“三爷不喜崇生的脏手弄脏了三爷的藏书，明说就好了，也免得崇生不自知，还想着帮冬梅姐姐搬书，被明着拒绝了才知事情的真相，这脸打的，生生的疼。三爷也真是好闲心，不喜崇生碰了自己的藏书，还专门去书局买了一大堆的杂书，崇生不知实情还着实的感激涕零了一番，现在想来实在是蠢得可笑！”
大胡子好声好气地认错道：“这都是误会，以后你想看什么书便看吧，我不会阻拦的。”
“如此便谢过三爷了。”兮兮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她这般咄咄相逼，其实潜意识里是希望能够把话讲明，辩驳一番也好，闹翻之后被逐出府也好，都好过这般被人背后猜测窥探，如芒在背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
可这大胡子今天不知是吃了什么药，竟然这般好脾气，步步退让，她也不好再步步紧逼。
这感觉就好像卯足了劲儿的铁拳头打在了厚实的棉花堆里，让她一口气闷在胸里，吐不出也咽不下，梗得难受。
大胡子笑道：“之前都是误会，最近有重要军情存放在我这里，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点，得罪崇生之处，还请谅解。”
大胡子这般放低姿态，说的又合情合理，兮兮也不好太过纠缠，勉强问道：“现在警戒解除，是军情已经送走了么？”
“不，还在府里，只是我放在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所以不必担心了。”
“原来如此，之前崇生不明事实，太过无礼，还请三爷恕罪。”
大胡子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换做是我被人猜忌，也会恼怒，自然不会怪你的。”
窗外竹影摇晃，悬在空中的月亮晃晃的，照得地上一片通明，纤毫毕现，任何东西都无处隐藏。
云劲看着笑得开怀的兮兮，也一同笑了起来：这是最后一次试探，若你真的没问题，我便诚心结交你这个朋友。鲁熙，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