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慧剑如何斩情丝
爱一个人的时候，觉得她什么都是好的，她的身份她的所作所为她的一切都可以接受。然而却忘了，自己并不能代表所有人。如今夹在父母与自己所爱的人之间，达仕觉得实在两难。
兮兮是那般的温柔善良，又是那般的坚强果敢，为什么她的优点爹和娘都看不到呢？只是看到她曾经的身份。
身份能说明什么呢？那身份又不是兮兮自己选的，为什么最后这样难堪的后果却要她来承担。
达仕不理解，他抗争、他争辩。
最后换来的结果是耿妈限制自己再也不能跟兮兮见面。
每日跟着爹做事的时候，爹像看囚犯一样把自己盯得死死的，找不到任何机会去探望兮兮。
不知道她有没有被救出来，有没有在牢里受苦？
正这样想着，耿妈来了，人还离得老远，声音就先来了：“我就说那小浪蹄子要不得吧，人家攀上高枝了，把你这傻小子一脚就给蹬了，就你还傻兮兮的。”
“娘，你不要乱说话，兮兮不是那种人。”
“我乱说话？你这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那小浪蹄子有什么好的？你就这么喜欢她？哼哼，可惜人家不喜欢你呢，让我转告你，她不要你了！”
“不，不会的，兮兮不会那样做的。娘，你和她说什么了？你威胁她了么？”
“我和她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呢，她就先说解除你们的口头婚约，都说了人家攀上高枝了，你偏不信。”
“不，不会的，我要亲口听她说！”达仕将手上的活计往地上一扔，拔腿就跑。
耿妈伸手想拉住他，却是晚了一步。
达仕一点也不相信兮兮会移情别恋，她向来信守承诺，答应了的事她一定不会反悔的，一定是娘在骗自己。
他一心向前奔跑，熙熙攘攘的人群完全不在他眼中，他只是向前狂奔。
耳中只有鼓膜嗡嗡跳动的声音，人群的喧闹离得好远，就像是儿时将头埋入水中的感觉一样，世界变得好远。
好像撞到人了，达仕顾不上停下来行礼道歉，只是闷头向前跑，他要去向兮兮问个清楚。
兮兮站在湘云房间的门外，听见湘云若有若无的琴声，手举在门上好久，最终还是叩响。
“进来吧。”
兮兮推门走了进去：“湘云……”
湘云双手抚在琴弦上，琴声戛然而止：“熙姐姐，别来无恙。”
“湘云，谢谢你。”
湘云垂下睫毛，逆光的位置看不清她的表情：“有什么好谢的。”
“我能出狱多亏你出手相救，为什么不谢？”
“报信的是耿达仕，出手救人的是赵太师，和我有什么关系，熙姐姐谢错人了。”
“……”兮兮担心要是说感谢她让赵太师来救自己，会让她觉得自己是来炫耀的，话含在口中，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熙姐姐，你不怪我偷走你的生活么？”
“不……这没什么，我和赵太师不熟，有他没他对我影响不大，我的生活还是我的……反倒是你……老鸨没有为难你吧？”
“呵呵，有什么好为难的。娘从前拿我顶包是想着能够从赵太师手上捞上一笔，可他不过每月来探望我一次，让娘没什么赚头。对娘而言，赵太师这个客人，不得罪就是了，留不住也没什么损失。”
“那就好。”兮兮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和湘云相处，说完这句，便只是低头站在原地，这才来就告辞实在不好，可要接着聊下去也是没有办法，兮兮尴尬得要死。
湘云开口道：“熙姐姐来得正好，妹妹有事相求，还请姐姐帮忙。”
“有事你尽管开口。”
“此事不管熙姐姐帮不帮，都清姐姐替我保守秘密，可以么？”
“嗯，你说吧。”
湘云从袖中掏出两张纸，先后递给兮兮：“从小熙姐姐模仿字迹就特别厉害，妹妹想请熙姐姐照着这张纸上的笔迹将另一张纸上的内容抄一遍，可以么？”
兮兮展开一一看来，第一张纸上的字迹谨慎拘谨，也算是特色明显，笔画拆开看并无明显特征，很好模仿。接着展开第二张纸一看，却是吓了一大跳：“湘云你这是要做什么？这封信是写给突蛮的么？你可知这是通敌？”
“妹妹这样做自然有妹妹的理由，还请熙姐姐体谅，不要再问了，知道多了只怕会给你带来坏处。”
“湘云你……”
湘云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有些哀求意味的笑容：“熙姐姐，我求你。”
和湘云相处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自己。她虽然在笑，眼中却是有隐隐的泪光，阳光从她的头顶倾泻下来，让她的笑容显得有些不真实，兮兮的心突然变得柔软：“有句丑话我说在前面，我不问你拿这信要做什么，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我都不知道，你根本就没和我说过这事，你明白？”
“谢谢熙姐姐。”
写好信后，兮兮起身向湘云告辞，拉开门走了出去。
“兮兮。”一个有些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是达仕，兮兮将门掩上，整理好心情抬头望着达仕笑道：“达仕，你来了。”
说完却是自顾自地向前走。
达仕如兮兮所料地默默跟在她身后。
走到后院无人处，达仕终于忍不住问道：“兮兮，你真的要解除婚约么？”
“是。”
“为什么？如果是因为我娘的原因，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会说服她的。”
兮兮逃开达仕的视线，将头偏向一边道：“达仕，别再去伤你娘的心了。这不是她的错，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同意我儿子娶一个毁容的青楼女子的。”
“兮兮，你不要这样看不起自己，好么？你在我心里，比世间所有女子都要美丽高贵。”
“和看不起无关，世间就是如此看待我的，我已经接受了，我并不难过。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一个外人破坏了你和你娘之间的感情。”
“不会的，给我一点世间，我能说服她的。”
“她不会心甘情愿的，你一意孤行娶了我又如何？和两位老人住一起，他们接受不了我，看到我就闹心，你是不孝子。搬出去住，有父母却不侍奉在他们跟前，你还是不孝子。左右都不会两全，你又何必坚持。”
达仕难过地望着兮兮道：“兮兮……其实是你后悔了，对么？”
“达仕，我……”
达仕温柔地看着兮兮：“说实话吧，如果你骗了我，我知道之后会更难过。”
达仕的眼睛是暖融融的琥珀色，此时他的眼里盛满了悲伤，那悲伤好像触手一般缠绕在兮兮的心上，兮兮觉得自己受不起达仕那般温柔的目光，垂着头道：“……是，我后悔了。我努力过，却是始终没有办法想象和你一起生活的样子，达仕，我只是当你是朋友。”
达仕苦笑道：“我知道。是我一直在奢望。我总在想，只要我很好，你总会习惯我的。”
“你很好。”
“不，我不够好，要不你为什么始终都不喜欢我呢。”
兮兮感觉自己快要溺死在达仕悲伤的眼神中了：“达仕，你不要这样。”
“我没事。”达仕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兮兮，我可以抱抱你么？”
“达仕……”
“就一下，好么？”
兮兮真想给自己两耳光，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一个善良的少年。从一开始自己就有意无意地招惹他，更是利用他的喜欢给自己带来了许多便利。
兮兮暗暗骂着自己：张兮兮你这女人没救了，出来混就要知道总有一天要还的，为什么不能好好对他？为什么不接受他？
而另一个声音却在说：我接受不了。爱情不是物品，我可以没有但是不可以如此滥用。我宁愿孤独一生来向达仕赎罪，也做不到这样欺骗他欺骗自己，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只是在亵渎他的爱情。
达仕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不可以么？”
“没。”兮兮伸手拥抱住达仕：“达仕，你很好，好到让我觉得配不上你。我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爱上你，我想，大概是我的心早就被我喂狗吃掉了吧。”
达仕将脸埋在兮兮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记住兮兮特有的淡淡香气：“兮兮，我爱你，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却是怎样都追不上，我累了。我也不想和你做朋友了，那样只会让我更难过，我会忘记你，和你做一对陌生人，此生，再也不要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