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古老美好,长安,对不属于它的人来说依旧只是一个匆匆而过的城市,入眼的,不过是他人的繁华荣耀。薛宁书一行终于在见识了磬延盟治理中繁华淳朴的长安城之后产生了莫名的佩服。对他们来说,他们年轻有为,身份地位都为人羡慕赞叹,作为天之骄子,真正看过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人所做的一切时,才感到了自卑。
也许这是二十年来他们所感到最为自卑的一段时间了。先是遇到了文采斐然,博闻强识的君玹夜,自信在他们这里已经完全被打击得去无踪迹,而变为谦虚谨慎的他们本来还能够对自己说,他们到那个年纪一定也会有所成就,也可以安慰自己,他们可以战胜自己,将君玹夜作为榜样,一定会赶上他,可是遇到萧卿言之后,他们便不这么想了。
这是一个很让人羞耻的问题,二十五岁,他们现在不知道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可是这位磬延盟的盟主便接手磬延盟,短短十年便能够战胜北方三宫六殿成为一方主力,怎么看都不是他们今后十年能够做出来的事情。而且长安城的厚重,被治理得井然有序,生活在长安城内的人心地善良,淳朴干练,让人赞叹。而他们短短几日更是见识了磬延盟高层的办事效率,上下齐心。
为血为情磬延盟,江湖传言虽是不可全信,然而看过了它的好,看过了那种繁华,终于还是见证了一个门派下的繁华和美。虽然有些惊叹,更多的是钦佩,也在短短时日对创造了如此繁华长安的萧卿言了解更多,崇拜更多。可是他们却能够感受到萧卿言并不太喜欢他们,也许只是错觉,可是那种从开始到现在都保持着距离,不假辞色,完全不同于与君玹夜相处时那种温和的情绪,就算是傻子都能够看出来了。而对君玹夜的特别,恐怕是谁也能够感觉到的。
金圣谷主,如果是因为这样一个身份而防备他们与之交好,趁机拉拢的话,那么磬延盟盟主所表现出来的心胸便太狭隘了些。虽然好友冯长靖偶然会这般说,两人却不尽相信。毕竟面对那位严肃冷淡的盟主,谁都不能那般轻易让他对谁露出笑容吧。
当然除了君玹夜。
“我们真的要去找君兄吗?前几次你也发现了那位萧盟主看到我们跟君兄一起回来就对我们更有意见的表情,那种都快把我冻死的冷,真的不想再试一次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萧卿言就像是见了大哥一般,原本底气十足,到他面前也什么都没有了。小时候就对那位不算很亲近的大哥极度惧怕,如今看到萧卿言,便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让他每一次见大哥时都要躲在二哥身后才能不害怕。而这几次他都不经意的往君兄身后躲,倒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可一切都不过是他一个人的错觉不是吗?君兄不是二哥,萧卿言也不是那个严酷的大哥啊。
“怕什么,君兄又不是他萧卿言的属下,我们也是他的好友,为什么不能找他出去?况且我们要走了,请这一次,他兴许会高兴得一起来呢。”这么一段时间他们见到萧卿言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次都心惊胆战得要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刻意躲闪那是绝对的,他没想到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岳大少竟然会对萧卿言产生恐惧,真真是怪事。他只是看一眼萧卿言就感到了压力好吗,可是他们怎么能在磬延盟面前输了气势。
冯长靖神情几转,笑道:“倒不如邀请君兄去我们那里做客,既然他是出来散心游玩的,在哪里不是一样,金陵风光也不比长安差,更不会让君兄感到重复和无聊不是吗?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想来君兄也一定会喜欢,小书你说呢?。”
“啊,小靖,你说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拍了拍头才恍然大悟,他站起身惊喜道,“我这就跟君兄说去。”不等两人表态,薛宁书已经从他们所在的凉亭跑了出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风吹过阵阵花香,带着浓烈的气息,这个月份里,百花争艳,牡丹蔷薇,都是鲜艳无比,让人喜爱有加,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坐在了居处的凉亭赏花观景,谈到了离开的事情。
“这个小书从小就护着自己的东西,占有欲太强了点,像这样把君玹夜当成最在乎最重视的那一个,这样好吗?”看着他跑出去的背影,冯长靖略微担忧的说道。小书对君玹夜的态度太不一般了些,有了这么一个好友,便像是谁都不许太亲近,谁都不能太靠近的护犊子心态,这样知道的人还好,不知道的人,不会反感吗?
“你不是都看到了。”君玹夜的态度,从来都不讨厌,更没有任何排斥,那种哥哥对弟弟的纵容,让他都羡慕了。他和小书可是死党,却也挡不住这么多年却比不上人家一个多月的不满和嫉妒啊,果然他们认识太久就被嫌弃了吗?想到小书不明情况就送君玹夜白山茶,他现在还想大笑三声顺便调侃一下,不过想想后果还是算了。“不过刚才的提议,可不像是你的心里话。”眼珠转动,勾起一抹讽刺,“都说司武堂少堂主一直都是清心寡欲之人,我看不像。”
“为了墨阁,却没有什么不对吧。”看着好友眼中明显的讽刺,冯长靖苦笑,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点小小的心机瞒不过任何人,就是因为这样,才选择让小书这个单纯的孩子提出来。小书藏不住事情,一定会马上去找君玹夜,而他们也什么事情都牵扯不上了。可是被好友嘲讽,心里也不会好受。
“没什么不对。”因为没什么不对,他才没有提醒,对他来说,墨阁不墨阁并没有多么重要,他虽然是前东篱堂少堂主,但毕竟已经是前了,而今的岳轻枫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岳轻枫,所以他岳晋斐表面虽是墨阁的青年才俊,却比面前的好友轻松许多,不然也不会自由自在的游历山川了。
岳晋斐看了一眼略微愧疚的好友,声音却带上了几分冷漠严肃:“可是小靖你想过吗,小书是墨阁三少,他就算没有金圣谷主的心思,别人怎么想?那个萧卿言从一开始就警惕着我们,你该不会以为只是因为君玹夜是他的好友这般简单吧?小书……”
话音顿止,冯长靖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院门,便看到某个青年失落的表情,看来这次没能成功。
“怎么,看起来像是没有成功?”按住了冯长靖的肩膀,岳晋斐站在了走过来的人面前,看着他这么不好的样子就明白他恐怕是没有得到君玹夜的同意了。恐怕不是君玹夜,而是萧卿言吧。
“君兄说他还要去境霆山替人看病,就暂时不去墨阁了。”薛宁书愤愤的坐在石凳上生起了闷气。他怎么就忘了,君兄医术了得,本就不是一个清闲的人。上次是在华山,这次在磬延盟,不都是为了治病而来,什么修养散心,什么开阔眼界,什么游历山川,怎么看都是更累更忙了,而且他出来之后更没有管束了吧?难道这个人都不会照顾自己吗?
闷闷发呆的人并没有看到他说出境霆山那一刻其他两人的表情,一个暗沉一个深邃,就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薛宁书不是傻瓜,恢复过来之后便看到了两位好友异常的表情。他是个洒脱之人,说一是一,所以对邀请君玹夜这件事上,明知道身份敏感,却也毫不讳忌,毕竟君兄是他个人名义请的客人,跟墨阁,跟别人都没有关系,至于别的,他和两个好友挡着就是了。
可是,他没有想过君玹夜会上境霆山。境霆山是何处,那可是焰魔教所在的地方。
冯长靖轻叹了一声,这位金圣谷主可不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更不是一个好欺骗好糊弄的人,何况有意无意的提到境霆山,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足以让他们,连带着墨阁也紧张起来。是试探,还是考验?
焰魔教教主墨伏尧在墨焰之决一役身受重伤一直潜于境霆山闭关疗伤,焰魔教元气大伤,却在墨伏尧率领下重振旗鼓,准备找准机会一雪前耻,所以一直也为墨阁忌惮。墨伏尧此人精明干练,十六岁执掌焰魔教,在中原腹地崛地而起,可谓轰轰烈烈,震动江湖,就算墨焰之决损失惨重,墨伏尧未死,便是巨大的威胁。一个随时都可能舍命报复的焰魔教,如今请不分黑白的金圣谷前去诊病,不是分明告诉众人,焰魔教要反击了吗?
“告诉阁主吧。”许久,凝重气氛中,冯长靖下了结论。
“不行!”
“可以。”
两个同时出来的声音,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答案,薛宁书看向好友,“小斐,你知道这样对君兄……”
“所以小书,不管愿不愿意,你必须说动他去墨阁,或是,留在磬延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