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小鲁从阳春医馆那里走出来,
他想找一个地方好好的静一静。一路上,他刻意地避开村里的人。
不过,走到磨石坊的时候,一男一女两个人远远地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他刚想避开,谁知道这两个人已经看见了他。
随即,便听得那个女人尖声大叫:“是陈小鲁,姓陈的,你怎么在这里?”
小鲁的心里一惊,就想躲避,谁知道这两个人迅速地朝自己追了过来。
小鲁只能是苦笑,知道躲不过去,只好站在那里,等着两人来到自己身边。
这两个人,都是四十来岁,女的头发花白,眼神灰暗,围着一条布围裙。
男的敦敦实实,手上握着一把大铁锤,大铁锤拖在身后。
很快地,两人就冲到了小鲁的面前。
女的灰暗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小鲁,
就象是要吃了小鲁似的。
她指着对小鲁的鼻子说:“姓陈的,我家小小呢?他到底怎么啦?你怎么一点事没有?”
小鲁一下头大了起来。
到现在为止,他最怕的就是鼠仔的鼠爸鼠妈,刚才大仓鼠已经告诉了他。
他们以为自己和鼠仔在黑沼出了事,一回村里,他们就把这事告诉了鼠爸鼠妈。
可以想见,以鼠爸鼠妈对鼠仔的溺爱,两人会是怎样的悲痛欲绝。
大仓鼠说了,鼠爸鼠妈去找了文先生。
小鲁也可以想见两人缠着文先生死缠烂打的情形。
自己如果碰到了鼠爸鼠妈,该怎么和两人说鼠仔的事,他还真不知道。
这个女人口中的“小小”,正是鼠妈叫鼠仔的小名。
这一对中年男女,也正是鼠仔的鼠爸鼠妈。
两人都面色不善地盯在小鲁的身上。
显然,鼠爸比鼠妈要冷静的多。
他拖着大铁锤,走到小鲁身边,从头看到小鲁的脚。
他对小鲁说:“到底怎么回事?小鲁,刚才宿荣给我们说,你们两个进了黑沼,他们说小小沉水了,是真的吗?”
小鲁忙对鼠爸说:“没有的事,鼠叔,鼠仔没事,就是身体有点小毛病,他现在阳春叔那里,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去看看。”
鼠爸说:“小小真的没事?在王阳春那里?”
小鲁点了点头说:“是的。”
鼠妈却是盯着小鲁,说:“姓陈的,你没事,我家小小却有了小毛病,宿叔要你看好小小,你是怎么看的?你还带着小小烧大草坪的房子,你胆子这么大,真的是无法无天啦?”
鼠爸在旁边拉着鼠妈说:“别急,我们先去看看小小,先了解了情况再说。”
鼠妈却还是在旁上跳着脚对小鲁叫骂:“鼠仔到底出了什么毛病?陈小鲁,你要给我说清楚,我家鼠小小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和你没完。”
鼠妈凶巴巴的,小鲁下意识地退开了一点。
鼠爸却是说:“小小妈,你急什么,先去王阳春那里,了解清楚再说,我相信小鲁,小小应该没事。”
小鲁忙在边上点着头。
鼠爸拉着鼠妈,快步朝着小鲁的来路走去。一路,两人都在不停地争吵。
鼠妈在说:“你干嘛?你就相信这小子说的,宿荣可是你大哥的儿子,他怎么可能骗你,要是小小死了,我一定要这小子给小小偿命。”
鼠爸说:“别闹了,相信我,小鲁不会骗我们的,他没事,小小就没事,先去王阳春那里看看小小再说。”
鼠妈说:“我看你真是疯了,要小小跟着这姓陈的,怎么会有你这种当爸的。”
鼠爸却在说:“你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小小跟着小鲁不会吃亏的,你就放心好啦。”
鼠妈说:“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一点呀!”
鼠爸说:“这事不能说,说了会遭天谴的!”
鼠妈却是说:“胡说八道,就你会装神弄鬼。”
鼠妈虽然这样说,不过显然还是相信了鼠爸的话,而且还被吓住了。
两人很快地远去。唯有鼠爸手里那笨蛋的大铁锤,拖在地上,冒出一串串的火花。
******
说说鼠爸鼠妈的事。
两人就鼠仔一个儿子。
大仓鼠告诉鼠爸鼠妈鼠仔发生意外之后,鼠爸鼠妈在三味书屋去找到了文先生,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
这个时候,黑沼出了变故,水月村里到处鸡飞狗跳,文先生哪有时间给鼠爸鼠妈解释,再说啦,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鼠妈是一个很泼辣的女人,当下便跳了起来,指着文先生的鼻子臭骂。
鼠爸虽然要通情达理的多,但是丧子之痛,还是使得他对鼠妈的举动放任不管,甚至于还在旁边扇风点火。
文先生很有涵养,对两人的吵闹置若罔闻。
鼠爸知道这样吵闹下去不是办法,他给文先生说,他们把鼠仔交给三味书屋,现在鼠仔出了问题,文先生必须要有一个交待。
当然,他也知道文先生现在很忙,他愿意给文先生一点时间考虑。
说着,他就把鼠妈拉走了。
谁知道两人在半路上碰到了小鲁。
看到小鲁,他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没问题,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误会。
可是鼠妈却不会这样想。
鼠妈的脑子一根筋,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小鲁在一起,现在儿子死了,小鲁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哪会想那么多,当然是愤恨难平。
就要把所有的气洒在小鲁身上。
好在鼠爸最后的话起了作用。
鼠妈这才半信半疑地跟鼠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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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段小插曲,却也使得小鲁对即将而来的变化更加的忐忑不安。
从阳春医馆里走出来的这段路,他就想清楚了,自己和鼠仔进了黑沼,现在又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这件事,无论如何也是搪塞不过去的。
在黑沼里面,他曾经浑不在意地对鼠仔说,外面的人不知道黑沼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两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现在他却是知道了,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从回到村子里,再从阳春医馆走过来,沿途以来,他看到这一天的时间,很多地方发生的变化,磨石坊那里的磨盘倾斜了,阳春医馆的井水一片乌黑。
宁华阳刚才也给自己说了,王阳春养的那些小动物,很多都发生了异常,一只小松鼠在笼子里尖叫,好像在招呼着其它的小动物,想要从笼子里冲出来。
现在,小鲁已经知道,这些变化,全都和自己两人在黑沼里发生的一切有关。
现在,村里的重要人物,象武师父,村长爷爷,王阳春他们都不在村里,他们都去了黑沼,可以想见,他们对黑沼发生的事有多重视。
现在,自己重新出现,那也是因为大家都在忙,还没有把自己和黑沼发生的事连系在一起。
可以想见,等到武师父,村长爷爷他们回来,知道了自己和鼠仔从黑沼平安归来。
自己和鼠仔,一定会成为整个水月村的焦点。
而自己和鼠仔进了黑沼,又平安归来的事,很快会象旋风似地传遍汾河流域的所有角落。
想到这些可能,小鲁就很有点发慌。
自己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自己还什么都不懂。
自己不就是调皮了一点,贪玩了一点。
无非就是看大仓鼠他们不顺眼,在大草坪挖了房子的地基,房子倒了,大仓鼠他们犯得着来追自己吗?
自己和鼠仔犯得着跳进汾河吗?
自己和鼠仔犯得着跑进黑沼吗?
最重要的事,这个怂货,这个以前看起来就是一只小蝌蚪的家伙,犯得着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什么人类世界都会成为妖族的领地,你个怂货,犯得着打这么大的嘴炮,引起大家的恐慌吗?
当然,小鲁知道,现在说这一切都晚了。
他现在想做的,就是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地想一想,让这即将到来的变化来得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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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小鲁住在村里的阿贵叔家。
现在,他知道不能回阿贵叔家。
他知道武师爷,村长爷爷他们随时可能回来,自己回阿贵叔家,村长爷爷他们回来,一下就可以把自己找到了。
当下,看着鼠爸鼠妈的背影消失在磨石坊远处的围墙后面。
他小心地避开村里人,来到村子南边一个高高的山顶上。
这个山顶的下面,是一条深谷,名字叫做黑风谷。
而他所在的山头,村里人都叫独望丘。
在独望丘上,整个水月村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他可以看到自己刚才从阳春医馆到这里来的路,磨石坊那高高的烟卤高高地耸立着,阵阵黑烟从烟卤里冒出来,就象是一条黑龙似的在村子的上空飞舞。
那些村民们,就象是蚂蚁似的,拿着扫把簸箕,还在村子里到处忙碌。
从独望丘这里看下去,村民们的这些举动,全都杂乱无章毫无章法,就象是无头苍蝇一样。
但是,小鲁却又是知道,村里的这些叔叔阿姨们,做的都是自己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这就使得小鲁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想法。
当然,这些想法他还理不出头绪,他也没有细想下去。
这个时候,太阳正挂在汾河上空。
那一条一缕的阳光就象是金线似的映照得整个汾河的水面光芒万丈。
小鲁看到远远的河岸上那些更加渺小的身影。
这些身影全都散散淡淡的。
他知道现在这些身影每一个人都很紧张,他们都想知道黑沼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准确地说,这些身影,现在都有和自己无关,但是,过一段时间,他们全都会象是恶狼似地向自己和鼠仔扑过来。
他们会把自己和鼠仔抓起来,想方设法地逼问黑沼里面的真相。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小鲁一个人独自坐在独望丘上面的那块圆石上。
太阳慢慢地西移,河岸上的那些身影,很多慢慢地散去了,不过,从其它的村子里,又有很多涌出来。
身边的树影慢慢地拉长。
小鲁听到风吹过天宇的声音,这些声音是那么的悠远。
他看到汾河上游,那些苍茫的群山。
这些群山,就象是匍匐在地的凶兽,它们趴在汾河周围的村子周围,盯着这些平静详和的村庄,看这些群山的样子,它们不知道盯着这些村庄有多久了。
它们对这些村庄蓄谋已久,虎视耽耽,看它样的样子,它们随时会朝着这些村庄扑过来。
到了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小鲁突然听到独望丘的来路,响起了一片密集的脚步声。
在一片密林中,他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这个声音正在大声地对其它人说:
“哈,看那里,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