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三叔公来到厕所,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走路看不出瘸来。三叔公上完厕所,便是在洗手盆边站着,脸上带着笑容,看得出来,来找我这侄子,三叔公是很开心的。
这么开心的表情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我心中犯了嘀咕,我这么骗最疼爱我的三叔公,究竟该不该?可是我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连我的亲生父母都能做出那般令人发指的事情,我现在只是为了事情的真相骗三叔公,也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三叔公洗干净了手,一转身,正是看向我,便道:“阿成,你怎么在我身后。”
“三叔公,在美国那么长时间,怎么不经常回家看看。”我也开始洗手,三叔公就站在我身边。我是一个不善于说谎的人,我低着头,自顾自的洗手。
“没办法拉,加州那边忙喽,你三叔公我最近有摊上一件天大的事情,我的一个台湾老友……哎,不高兴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嘛。”三叔公叹息着摇摇头。
我洗干净双手,开始用烘手机。我问道:“三叔公,当初你为何下南洋。”我依稀记得三叔公下南洋是九零年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我只有两岁,太多的事情记不清,可是三叔公走时候是家中天大的事情,我还是有一些印象的。
我注意到三叔公面色怪异起来,当即问道:“阿成,你问你三叔公这事情,有什么目的。”
我听得三叔公语气一遍,顿时明白,三叔公心中定然有故事。我笑笑,道:“三叔公,家中就是你对我最好,老家现在生活好了,还在加州干嘛。生意有人打理,有可能的话,把工厂迁往中国来。”
三叔公也是笑笑,拍拍我的肩膀:“成仔真的长大喽,知道三叔公的不容易了。你三叔公当年去越南,去新加坡,辗转到日本,最后去美国,十年的时间不容易。后来终于在美国定居下来,整天担惊受怕,亏得加州那边华人多,潮汕人福建人你三叔公我都能说上话。所以到现在,你三叔公我也算是苦尽甘来。”
“那三叔公你因为什么事情走的。”我听得三叔公明明在故意躲避我的问题,似乎有在我的问题上扯出去的趋势,我又是问道。
“成仔,你到底想要说什么,你三叔公我见识多多,什么事情也是瞒不了我,你是我最疼爱的人,你三叔公我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以后还指望你接替我,你说话拐弯抹角,这样不好,很不好。”
我叹了口气,看来我想要装作无意之中让三叔公讲出自己的故事是行不通了,我自恨没有六子那跟谁都能套近乎,跟谁都能合得来的本事。无奈之下,我只好郑重起来,看向三叔公,说道:“阿叔,你什么时候到的中国。”
三叔公面色愈加怪异,显然看自己这个侄子很是奇怪。三叔公说道:“成仔,我前天到的香港,为了生意的事情谈了一天,昨天早上来到汕头老家,然后找你的电话。今天来到北京。成仔,你真的大了,可是三叔公我觉得你不对劲。”
我暗自点头,并未理会三叔公的话语,又道:“三叔公,昨天你去老家,难道没有看见二叔公?”
我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三叔公一哆嗦,手中的手机掉在地上。三叔公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陡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猛然之间抓住我的肩膀,那力气大的惊人,恨不得将我的肩胛骨捏碎。
三叔公眼睛瞪的吓人,眼睛之中布满猩红之色。三叔公沙哑的声音说道:“成仔,你说什么,你二叔公……你二叔公出来了……你二叔公出来了。”
“二叔公出来了”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难不成当年二叔公失踪是进了牢房,还是……
我陡然意识到,三叔公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按照我以前的猜测,二叔公死亡的事情三叔公是知道的,正因为如此九零年三叔公才下南洋。死人就是要埋在土里,这么说来,三叔公所指的“二叔公出来了”是“土里”。
二叔公在土里出来了!这么说来,老家杂物房里的木质房梁上面的麻油绳,是二叔公自己爬上去的?
我身上痒的厉害,一身的蚂蚁在爬,面色也是苍白起来。周围的北京人见我们操着微微的福建口音讲话,以为我们两个喝醉了酒。我身上不知道是酒的关系还是什么,竟然开始冒汗。
这时让三叔公说出事情一个极好的契机。我忍住心中的恶心跟恐惧,说道:“三叔公,你知道?”
三叔公的表情愈加的抓狂,松开抓住我肩膀的手,说道:“出来了,出来了……大哥大嫂没骗我。”
我心中奇怪愈加厉害,我便是问道:“阿叔,二叔公当年怎么死的。”
三叔公是料定我不知道二叔公的失踪实际上就是死亡,我这么一说,三叔公似乎知道我知晓当年的一些事情。三叔公来到洗手盆,拼命的洗脸,恨不得将一脸皱纹全部洗去。
三叔公扬起脸上,上衣都是湿了一半。三叔公说道:“成仔,那不是好事情,你不要知道的好。你二叔公真的回来了……大不杀,救苦救难的大不杀……”
我正想细问,却是不想老鬼跟六子开始来厕所找我们。三叔赶紧镇定心神,换了一脸微笑,只是那惶恐之情,依旧看得出来。六子一见三叔公上衣上的水,顿时便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说道:“哇呀呀,大橙子,你三叔公是咋的了,掉茅坑里了。”
六子自觉多嘴,慌忙不语,又道:“三叔公,怎么弄的?”
三叔公慌忙摆手。老鬼虽然没有说话,却是赶紧去搀扶三叔公去包间。老鬼跟三叔公前面走着,六子却是问道:“怎么了,你问你三叔公老家的事情了?”
我摇头,三叔公只是做惶恐状,并未说太多事情,显然是惊吓过度。我现在也不知跟六子该说些什么,只是说道:“没事,三叔公滑了一跤。”
回到包间,这里也是不能多呆下去了,我结了账,开始打车跟三叔公回我住处。六子的桑塔纳说什么也是不敢开了,也是跟老鬼分别打车回去。
回到住处,我给三叔公倒了一杯咖啡,可是三叔公却是二话不说,倒在床上就睡。没有办法,我只好将另外一个单人床取出,铺上凉席,打开窗户,也开始睡觉。
我却是睡不着。
三叔公所说的“出来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三叔公说的“大哥大嫂”自然是我的父母,那话语之中的“大哥大嫂没骗我”又是什么意思。我越来越纳闷,却一无所获,只得在心中郁闷不已。
不过我还是清楚了一件事情,那事情正好应了我的猜测,二叔公的死亡,果真是导致三叔公离家的重要原因。
恍惚之间,我开始睡觉,梦见老家杂物房之中二叔公忽然在那根麻油绳子上下来,在杂物房出来,走向我的房间,我却是还在睡觉,二叔公却是摸着我的头发,开始说道:“褚成,我你二叔公,我你二叔公,我在土里出来了,我在土里出来了……隔着一面墙,二叔公吊着,你躺着,二叔公每晚伸手去摸墙,隔着墙,二叔公摸不到你的头……”
我心中恐惧,却是动弹不得,只感觉二叔公每摸我头一次,我头上的头发便是掉落一些。我呼吸粗重起来,猛然睁开眼睛,终于是发觉我在做梦。我正欲大口呼吸这清醒时候才有的凉爽空气,黑夜之中透过窗户,外面北京城正灯火明亮。有灯火,我是安全的。
可是我却是看到阳台上有一只黑影突兀的站着,好像正盯着我看,那头上,一个光点闪烁的微微亮光。整个黑影,好似鬼魅。我悄悄下床,却是注意到另一张床上三叔公没了人影,看来三叔公在阳台上。
我蹑手蹑脚走了过去,那三叔公盯着我,却是没有半点动静。我叫道:“三叔公”,可是那影子却是开始微微冲着阳台下面张去。我又叫道:“三叔公,你不睡觉。”
那身影愈加的向楼下张去,我一惊,三叔公莫不是要跳楼,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寻死。我快速冲上去,一把抱住三叔公,这才发觉,三叔公手上拿着香烟。
这一抱之下,三叔公猛然惊醒,怪叫一声,慌忙在阳台上下来。我赶忙说道:“三叔公,你没事吧。”
黑暗之中,我看不清三叔公的脸,直到现在,我才是发觉,三叔公方才在梦游,三叔公是不抽烟的,手中的烟,正是在我衣服里拿出来的。
“三叔公,你怎么样。”我赶紧问道,一边想要去摸灯的开关。可是我刚刚起身,三叔公便是将手中自己燃烧的半根烟扔掉,一把拉住我,说道:“成仔,莫开灯。”
我正奇怪,三叔公却是说道:“方才你三叔公我怕是又梦游了,这梦游症,你三叔公有三四年的历史了。我方才睡着睡着,忽然感觉你二叔公来了,抽着烟,让我学,我不学,你二叔公一生气,说我要不抽烟,这就要在房顶上跳下去……我不抽,你二叔公这就上了房顶,开始往下跳……要不是成仔你,我现在就要跳下楼了。”
我如坠冰窖,心中只感觉冰凉一片,三叔公梦见二叔公,我也梦见二叔公。我被二叔公惊醒,三叔公却是因为二叔公要跳楼。
而且,我记忆之中,阿公有三个孩子,二叔公三叔公跟我爸。二叔公,可是三个人之中唯一抽烟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