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人把凉皮也叫皮子，几乎没有人不爱吃。距离西安20余公里的户县秦镇的米皮是响当当的有名。
1999年，我第一次吃到秦镇的皮子，下大雪，我在一个茶楼等朋友，朋友路过秦镇，捎来一份凉皮给我。窗外雪片很大，乌龙茶冒着热气，我在一个塑料袋里搅和，白亮的柔软筋道，红油诱人。我和筷子全面侵扰，冬季里特别的一种凉，一直香到胃的底部，印象深刻。秦镇的凉皮和调和的汁子之间有一种完美的关系，用衡量红酒的“挂杯”一说，秦镇凉皮的汁子是挂在根根皮子之上的，当你最后一口吃完，碗底基本没有剩下的汁水。不好吃的凉皮其中很大的一个缺陷就是，汁水和皮子之间关系寡淡，没有附着。
从那次之后，经常去秦镇吃了，西安城内再挂着秦镇老薛家的牌子，在味道上还是有欠缺。去秦镇固定的一家位于桥头过去最后一家，挂着招牌“真三代”。老板也是秦镇的大姓薛。因为第一次捎回的就是这家，味道难忘，于是继续。每次也算是小小的迢迢而去，吃上一碗，于是踏实。这种本地的小吃，尤其和踏实相关，从外地回来，或者久未吃到，它就代表着回家乡的一种感觉，香香地踏实一下，才能交代自己的胃和想念。
从那时起，8年期间，会在每个季节，在突然起意的时候奔赴秦镇，其间因为“真三代”偶尔歇门，也去其他几家吃过，很失望，所以后来见到男主人和嫂子，说，看来只有你家了，不能随便换地方。
和嫂子调味的水平有关，也和感情有关。这夫妻俩是让人
喜悦和亲切的人，可能他们觉得我们也很亲切，所以每次去，男主人都要点一根烟，或坐或站在旁边絮叨一些高兴的家事和社会上的一些鸡毛。他们有一个儿子，儿子那年不念书了参军了，后来立功了，几年后复员回来了，后来又结婚了等等，家里几年来的让人高兴的大事我们也算是最先的听众了。其实农村人的话是好听的，朴实扎实，有时候想想又特别生动。前年见到新娶的媳妇，在家里帮忙，是个秀丽的小学教师，看到公公婆婆喜悦的模样，我们吃着香香的皮子，心里也是暖和的。
嫂子知道我爱吃豆芽，每次都私心给我#多加很多，她话不多，但是有着让人感觉信赖和温暖的嫂子模^，谁都有着嫂子情结吧，不论男女，生活中的嫂子，代表的是暖和的温情。
有时候我们也带朋友去。后来有朋友单独去，回来反馈，说男主人说起你们，说那俩人好。
在外吃饭，如果有感情因素加在里面，是非常愉快的。有时候很久没去了，一见面能看出大家的想念。车刚拐上他家的小坡，男主人脸上马上绽放笑容，哎，这俩来咧！
也有去晚了，已经收拾掉，嫂子会专门为我们再蒸两张，或者就跟着他家吃晚饭。有一次留给男主人半瓶洋酒，让他尝尝。再见面他说，难喝啊。笑着。
这几年开过几辆不同的车去，颜色他们都记得。前不久开一辆新的白色车去，男主人说，换了一辆？又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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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说，白的好。白头偕老！
啊，我耳朵很惊讶，但觉得他说得真好，等我“啊”的当间，他又说，白的，纯洁。
叼着烟，旁边是刚蒸出的白白的皮子，他脸上有一丝似开玩笑又不失认真的表情，吸一口，眼睛微眯，我看他，倒出神了。
^ 1 \\ 、縑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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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买糖吃
在一个爱情故事里，有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大女人突然这样说，当时显得那么没头没脑。其时的情境，不是女人想吃糖或者爱吃糖，也不是有着这样一个幼稚班般的游戏。男人搂着一种温软，他平日的负累和硬壳透明羽化，这是一段和智力无关和本性接触的时光，谁的本性里没有金子一样的童心呢。糖，是童年的一个透彻心扉的记忆，总是不能如愿在任何一个想吃的时
會
间就有吃不完的糖，那么，小时候给自己买过糖的人总是记忆里的好人。糖，总是能让很多孩子上各种大当和小当。
我给你买糖吃。
对于男人，有一种小男孩般的玩笑，有一种戏弄怀中女人的善意，也有一种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奉献和爱恋的心意。于是，糖，成了成人中一个纯洁的符号，代表未来的美好。这个时间，两个人有着两个简单之极的欢腾的心，就像一颗水果糖，甜蜜地在嘴里慢慢融化。
谁都不会注意究竟有没有糖吃，糖成了铺天盖地的东西，但是这句话在成人的世界突兀中发射光芒。这种光芒应该珍爱，可以回照大地的朴素光芒。最朴素的最耐人寻味，最简单的最长久。
我给你买糖吃，啊。
嗯。大女人答应，答应着自己的最开放的心，交给他，随便由他，吃了糖，就不管方向。迷迷糊糊，甜甜腻腻，跟着走远。
我给你买糖吃。这句话发生在成年人的情节中，犹如另一个听来的故事岁的小男孩吻了一起玩耍的小女孩子，然后严肃地说，你放心吧，我会负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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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气
刮着风，站在街上等公交，有时间看看人看看车。突然太阳棚上当当的声音，发现大滴的雨。抬头才看见天空，非常意外。这个城市很少有这么美丽的云气，各种淡灰浓灰的云排列滚动，整个天空显得似乎再也不会寂寞。
这种云气让我迷恋。让这座城市不像它平常的模样。像是曾经走过的某个高原的天空，清朗多云。我一贯不喜欢长时间的晴朗无云，似乎和高光下的单调烦躁没有二致。雨前聚集的云如同漫漫堆积的感受，会在云最重的时刻，雨来临的时刻，全面释怀。
脑海里也覆盖着云气，在某些不能言传的感受中有着每天的天气。这不同于心情，是一种心情之上的天空。心情不论好坏，云气有着它的变化。有时候薄薄的，干什么都轻松干脆；有时候重重的，甩甩脑袋，那些影子，事情或人，在云气里飘浮，总是在每一个现在略微分神。觉得某几天写字，很笨，脑海中的云气闷闷的，没有空隙中明亮的光线，笔下的文字一排排老老实实，亲切却没有蛊惑。有时候就很兴奋，及时地主动地穿梭着光线，搅动着云气，写的字就有意外的喜欢。
下午天气变得晴朗，天空瓦蓝云朵洁白。这种云气让人容易回忆少年，那段时光洁白瓦蓝。喜欢街上偶尔看见的脸颊有云气的年轻女人，神情中飘浮着脱离大地的东西，若有升力，回落雨。
云气，是清晰的天象，是模糊的内心，当内心放开，比什么都宽阔，当天象进入眼睛，就只有瞳孔那么大。笼罩，才是一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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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68
1
这是一组陪伴了我好些年的数字，和我的婚姻一样长。四个数字在一起挤着挨着，都是身材高挑的模样，像是一家的四个兄弟姐妹。相亲相爱，互相扶携。
这组数字悬挂在一辆白色普桑的车前车后，迎着风晒着太阳，在夜里暗暗泛着一点蓝光。我每每无意地瞥它一眼，然后坐进去，发动出门。数字和我在车里车外一同旅行，7968，这是我称呼车的代号。
最近决定要卖了它了，它有点老了，开始出现一些让人心烦的小毛病，长途跋涉承担起来有点吃力。虽然它还是很卖力，从来没有在出远门的时候将我们扔在路上。最后一天我开着它，晚上别人就要来开走它了，
它非常地讨好，红灯停在路口，最近不太稳的怠速也非常地稳定，油路显得流畅无阻。我心里突然酸酸的，有点不舍。很多很多场景和它在一起，这如同一个长长的故事，回忆起来也要很久。
先生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说，我发现我现在添了毛病，开始喜新不厌旧。看着新车喜欢，却很难割舍对7968的怀念。这是因为这辆车装载了太多的记忆，我说过，它和我的婚姻一样长，婚姻有多少欢忧，都在这组数字的缝隙中曾经流连。 一
青春岁月的激扬。清早从西安出发，晚上到连云港的渔村吃海鲜，那时同在的两位好朋友如今感情叵测，那时我们多么快乐，剥皮皮虾剥得手疼。一天能够到达的我们还去过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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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兰州、西宁、成都等等，白天的日光呼啸在7968的身上，在黄昏的凉意中慢慢满足于异地的晚餐。为什么旅行，是因为要换一个地方勾动情绪。7968带着我们在这些年去了很多很多想去的地方，这是婚姻中另一个界面，它浮在生活的上端，离开家又回来，回来又出门，家如同中心，两边的砝码是家里的曰子和外面的旅行，它们稳定着中心的平稳。在生活的曰子里想起出门的记忆，会有一些飞翔的轻盈，面前的一些蝇营狗苟，就像羽毛一样飘散了。7968，是我们不说话的家人。
我把它打扮得很朴素，车里小蓝格子的座套，没有任何脂粉的装饰。后备箱里有大的盒子，装着出门经常会用的方便的东西。7968以它的耐心培育了我的驾驶技术，曾经在初期也是左右乱挨，终于慢慢自如。
它到过高原、到过海边、在烈阳下奔跑，也在零下30度用火烤才能发动，在我们手里的车，不知道是幸运还是辛苦。也许辛苦才能得到称之为幸运的东西。
买的人开走了，换来几沓薄薄的钱，曾经这么巨大的亲爱的它，就成了一小堆经不起花的人民币了。事物当然不能只拿钱的标准来衡量，这后面的厚厚的记忆完全印在这所房子的中间了。也许我们不再提起，我们开着新车继续出门，但是，7968，这是存在过的一段印象深刻的日子。和后面将要来的，一起十年十年的跨过去，陪着我们变老。所以，从头看到尾的话，7968只是一个画面，但是，就是这些小小的画面连缀在一起，组成我们自己的生活。我们要轻盈也要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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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了买冰淇淋
这是一句好听的话，还有一点点动听。春天，是一个有意味的词汇，一个开始温暖的亮晶晶的季节。
春天来了，似乎很多在冬季搁浅的事情应该开始复苏了。
想起在中学时，一个已经上大学的学哥寄一张明信片给我，是春天的季节。我记得他写，春天来了，大学里的男生都买了衬衫，打起领带。
这带给我一种很美好的遐想。春天来了，男生女生都更加新鲜和明快，他们在一起读书和郊游。
其实对于春天，是一个情绪，一种能够稳稳变野的情绪，带着情调和欣喜。
很多年没有惦记春天的事情。
在今年还没有春暖花开的时候，气候上有一些春风的味道。有一天在母亲家，我的小外甥将自己的小金库拿出来，每个在家的都挨个发了一毛钱。他很执意要给大家发钱，我说，不用了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将来上学吧。结果他说，就是给你们花的嘛！我问，那我们买什么呀？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春天来了，你们买冰淇淋！
我不夸张地说，我当时都有点哽咽。为这个并没有多少人生经验却有着足够情调和情意的孩子，为我们很少能想起的春天的情绪。
春天来了，买冰淇淋。
春天来了去看花。春天来了重新组合像春光一样的温暖。春天来了看看屋外打开心扉。春天来了买一件裙，春天来了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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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美好的礼物。春天来了将欲望唤出，随着花朵绽开。春天来了，点石成金。
季节是一个有如契机般的理由，我们眼睛看见的季节变化，皮肤感觉到的气温的变化，都是令人想入非非的理由。想入非非是一种能力，非非是多么有活力的词汇，可以以一种轻快的速度划破常规。
春天来了，买一个冰淇淋吃，和着暖和的春风，和一个想一起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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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城墙
每个人都会觉得我们的城墙一直在那，我们的城市一直在变，城墙一直在视线原来的位置。它是我们生活的重要标志，城里和城外通过它来分界。我们很轻松地每天进出城门，阳光里外都是一样，只是斜影的形状有着分别。钱钟书的《围城》太有重量，城墙给予我们的是进出的自由和轻快。每天每刻，各种车辆倏忽而过，在城门里突然随着光线暗一下，似乎声音也被吸附一秒，这个城墙很多年了，它的大青砖每天仍旧注视每一次现有的生活，为了将来，更加朴厚，饱含历史。
我的童年不在这座城市，来的时候我已经上了小学。一直生活在南郊，距离城墙不远不近的位置，能看见却很少靠近。整个学生时期对于城墙的记忆很模糊，初中时领着妹妹壮胆进城逛街，从南门进去，然后走过南大街、右拐东大街，再右拐和平路，看见和平门却不敢出，觉得已经要迷路，硬是按原路回去，终于又从南门出来，长出一口气，虽然己累得筋疲力尽，觉得城墙真是巍蛾。
后来高中，一个学哥大学放假，领着我，遇到大雨，躲在城墙洞里，很多人挤在一起，看着洞外大雨如注，城墙下安全又清凉。学哥揽了我的肩膀，说过一句你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城墙听见这句话，这句话在记忆的风中已经很难抓住，如果抚摸那时离得最近的一块墙砖，还会有一点忧伤岁月的潮湿吧。
后来随着脚步的扩大，经常会在城墙进进出出，看着它朴素，看着它挂上红灯，看着它在太阳和月亮的光线中，坐在顺城巷的边上喝茶，听老西安的大朋友讲他们的童年，怎样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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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城墙，怎样在护城河里游戏，怎样换来父母的痛斥，那些和城墙有关的，虽然和我无关，但是，城墙下的，都是我们的故
肇
事，城墙，在旅行者的眼中是震动的，在这个城市生活着的，觉得它，是一个永远不离不弃的家门外的安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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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郑州
很多次路过河南郑州，从来没有进去过，只有一次，走错了路，从郑州的某条大道上穿城而过。
因为大家对河南善意的长久玩笑，每个外地人都受影响，河南，这个词似乎都带有了一点不信任和戏谑的味道。其实我~第一次走进河南的境地，就很惊讶，他们的高速路路况很好，并且充满浪漫色彩，路两边本来是单调的加固坡上画满了蓝天白云，高山流水的景致，开车的眼睛也就愉快了很多。这是想象力的体现，虽然那些画很潦草，但是透露着一种气势，铺天盖地的无畏的冲击力，还有稚拙的笑意。
后来我接触了一些河南人，发现这是他们做事的精神，前思后想很难成功，有了想法就做，轻松的浑身抖搂着愉快的表情，干呗。也许不成熟，那就在过程中成熟。也许都不相信，结果出来了，就相信了呗。
我顺路和朋友参加郑州一年一度的四月文物展销会，地方不大，但气氛非常热闹，据说是全国搞得最好的。
你怎么？什么都要用事实说话啊。
郑州市区并没有给我留下特别的印象，不像成都或者杭州有着鲜明的城市味道。郑州’马路挺宽，两边的楼群或者娱乐场所的样子我并不是多么喜欢，这只是我个人的口味。所以这可能就是一个大流的包容的快乐的城市，占据着南北东西的交通枢纽的地位，那么就要什么人都能来，都无所谓触角。
所以没有太逛这个城市，坐在本地人吃饭的一个夜市摊上，吃烤肉喝啤酒，周围的郑州话挺好听的，他们和陕西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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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河南话有着本质的区别，比较柔软，挤眉弄眼的好玩。又跑去黄河边放焰火，大朵的炸开，大朵的消没。同行的一位男士很伤感，说，总是觉得大家聚一次少一次，这黄河啊。说着就去河里倒了一杯酒。
他很性情的一个人，回来在车上，跟着碟机里的赵传唱小小鸟，唱得很咏叹。我看着郑州四月的夜气，城市流光，知道有些时刻的静默，有些时刻朋友在一起，都不说话，有个人突然唱了起来，这些忧伤的时间，是日子里最透明的，随着车前行，搁置在脑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