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朱工,她有些愣神。
“朱工?”她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朱工程师竟会老成这样,他本来有些花白的头发,竟然全都变白了。
朱工这时候挥了挥手,他的妻子也就退开给她倒茶去了。
“是不是那个姓贺的把你的创意剽窃了?”她一针见血。
朱工也只是叹了口气:“算了,那个创意本来也是从你这里延伸而来,经此一事,我也不愿意再干这一行了。”
她能够想见朱工有多失望。那几个工程师团队里,只有那个姓贺的,曾经调侃过她,最得朱工的青睐。
“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正是我找上面理论被弹压下来的时候——”他叹了口气:“只怪我是个老人,被贴上了标签。”
何夕被他一点,心中通透,朱工固然有创意被剽窃的失望,却又经此一事看出龙氏内部派系的争斗。朱工曾经跟随过龙昊然的一个叔叔做过项目,被龙昊然打上他叔叔派别的标签后再也得不到重用,而龙昊然也要抬举自己的势力。朱工作为一名对电子产品设计和制造充满兴趣的工程师,被无辜卷入这场派系之争,心中丧气,可想而知。
越是庞大的企业,越有各种各样的政治斗争。可见朱工不是油滑小人,他天生是个科学家。
不过此行她不是来勾起他的伤心事,何夕礼貌地谢过朱工妻子端来的热茶:“朱工,我倒有几个点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作为一名天生对这些感兴趣的工程师,再怎么在心里告诉自己百千遍“不要再设计制造什么无用的电子产品”之类,听到这样香油钩子上缠了牛肉的话,其实也是见猎心喜的。
朱工沉默了。
“有时候我有这么多电子格式的资料,总是拷在光盘,软盘里,真的很不方便,我异想天开,总想着要是有这样的东西,能在usb接口上插一下,就能复制资料,真的很方便。”何夕透了点口风。
“就像是电脑的软盘,只不过不插在软驱里,如果真的制造出来,我想管它叫u盘,usb的盘嘛……”她见朱工听得入神,不禁喋喋不休起来。
她这几句话十分有效果,她起身的时候,见到朱工刚刚还死气沉沉的双眼已经开始有了光亮,皱着眉头,好像在思索她提出的概念可行性。
如果她真的有一支梦幻团队的话,那她绝对可以算点子王。只不过真的要找到实施她点子的人,太难。眼前的朱工,就是其中一位。
所以存着这样那样的心思,她还是抛下了诱饵。
不过归根到底,她还是不忍心看到这样一位实干的科学家就此**,绝望。
朱工的妻子姓陈,很是热情,感激地把她送到了门口:“这么多人都来劝他,可是他什么都不听,还是你好,只说了几句,他就开始动手画图纸了。”
朱家院子里匍匐着一条狗,来时没看见,她走的时候朝她喊了几声。何夕偏偏最怕狗,孤儿院里有条德国黑背,每次扑过来都比年幼的她高,她每次都要偷偷绕过那条狗走,心里就想什么时候能被领养,赶紧离开这条大狼狗就好了。
她也没注意自己脚上的扭伤,一转身,竟然就跌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陈婶掀开她的裤腿,啊哟了一声:“怎么肿成这样?你这个小姑娘,也太能忍了吧?”
当下说一不二就带着她,说要带她去自己的远房侄子那里看腿。
台风刮过没多久,雨还在下,好在风势小了很多。于是一路上,陈华打着伞,扶着何夕走到了山村深处。
朱工的子女都在美国,鲜少回家,所以陈婶絮絮叨叨地和何夕讲了家里的许多琐事,不过路上说的最多的,还是她那个远房侄子。
说他年轻帅气又有钱,不去台北大医院,要来这里当村医,这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他都很耐心……
何夕满头的黑线,难不成眼前这位大婶是在给她做媒?
若不是自己的腿真的肿地快走不了路,她还真不会跟着这位大婶去看那个乡村医生。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这位热心的大婶把她带到村医院门口就借口要照顾朱工走人了。
她期期艾艾,敲开了那扇看起来十分古旧的木门。木门上贴着幅发黄破损的对联“略施岐黄”,“救死扶伤”。
这都是什么不对仗的打油诗对联……
门没人来开,里面传来温厚的男声:“没锁,自己进来。”
何夕跛着脚,循声而入,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背影,男人穿着一身略微发黄的白袍,正在弯腰给一个小女孩处理脸上的伤口,嘴里还不住地说着:“台风天还不老实,到处跑,这下好了,受伤了不是?”
闻言她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这医生不是在说小女孩,而是说的自己。
她又跛脚走近了几步,发现那男人的头发略微卷曲,长长的,快要盖住脖子了,从她这个角度,能看到他那双正在治伤的手,骨节分明,十指袖长,很容易就给她一种安全感。
再加上这个声音,真的很熟悉。
熟悉到她喉咙有些堵。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喉咙发堵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是陈宽。
原来她还是在意这个人的,甚至在意的程度,还很深。糟糕的是,她现在才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