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纤阿对这番对话一无所知,刚开始她还注目看了几段仙娥献舞,只觉得仙乐渺渺中,那些身披霓衣的仙子在五彩祥云之间轻歌曼舞,身形婀娜,轻纱旖旎,难以形容的美景。后来听得有人报了一声:“婆罗常仪献舞。”
和在座诸多众仙一样,纤阿一下正襟危坐起来,婆罗金鹏神族的大名她是听过的。耳边听得旁人议论说这常仪是族长之女,心中更添好奇三分。
一直缠*绵耳边的仙乐突然停止,空中安静下来,陡然有金色鲲鹏伴着一声长唳,巨大的翅膀覆压直下,连那日光都黯了一黯,引得众仙都纷纷注目而去。金鹏悬停在半空之中,宽阔的脊背如一个大大的平台,常仪便赤足踮脚站立于鹏背之上,向着天君和西王母端庄行礼。这位神族之后,头戴璎珞流朱神鸟冠,生的浓眉大眼,睫毛如蛾羽一般浓密纤长,鼻梁挺拔,裸露在外的手臂四肢如玉藕般,缠绕纷繁精致的金钏、银铃等物,比起妩媚倾城的瑶姬和冷艳无双的玄女,别有一番魅惑风情。
天君和天后颌首受礼后,不同于之前仙乐的梵乐声起。乐曲中似含佛音,端正庄严,与常仪时常手结伽印的舞蹈相和,先不论这舞曲的美妙和身姿的轻盈妖娆,但是这份新奇就让众仙看得眼都不眨,啧啧赞叹,以至于常仪退下在王母下手处落座了好久,纤阿都能听见众仙的议论。
“这常仪,大概就是那位未来天君要娶的吧?”
“可不是。神族联姻,这才叫门当户对。”
“不知那云栖之狐又会挑中谁家女儿?”
“你就别瞎操心了,天君不是还有好几个女儿么?怎么也轮不到咱们。”
“唉。”
纤阿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一边听着仙人们的低声议论之语,感觉就像是在凡间听那些婆婆大婶们家长里短,忍不住会心笑出来。仙酿被她动作一带泼洒一些出来,香气扑鼻。她觉得有些可惜了,犹豫了会,就把整杯酒喝了下去。这一幕落在了临近几个仙人的眼里,也许是看她喝得豪气,也许也是无聊,随后便端了酒盏遥遥相敬。纤阿不明所以,却牢牢记得那带路的青衣的话,匆忙又多饮了几杯下去。她初来不知,这瑶池宴会上的玉液琼浆,虽然入口轻柔甘醇,但因其以灵果仙法酿造,有如仙丹灵药增补功力之效,酒力威大,酒量好些的,也不过饮三盏即止。这下似乎惊动了更多人。有惊叹的,有好事的,有蹙眉的,簇拥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到得后来,纤阿的面前已空了七八只酒盏,她本来面容属姣好一类,此时灿若红霞,以手支额,醉颜媚生,恹恹思困,已惹得更远处仙人频频看来。常仪也微微侧目,不动声色地略皱了皱眉。
“阿纤!”猛听得师父又用传音之术作狮子吼,纤阿打了一个激灵,酒醒片刻,意识到自己已不胜酒力,再喝下去就要闹笑话,想起青衣说的“瑶池后方有一座为赴宴仙人临时歇息准备的园子,你去园中凉亭歇息个把时辰醒了酒再回来就是”,便赶紧用密声回答:“师父,我去园子里歇息片刻就回来。”
她便强撑着站起身来,从那宴会之上退了下去。“园子,园子。”阿纤碎碎念着,酒劲上来,脚步也开始摇晃起来。想着既然在瑶池后面,应该走不远便是。还好,果然有一座花园,各色奇花开得烂漫无际,如铺锦绣。
“亭子,亭子。”纤阿换了个词儿接着口齿不清地念叨,也不辨路径,只往那百花深处走。
高一脚低一脚走了一段,眼前在那繁花掩映中真的出现了一座八角石亭,一重惊喜的是,亭中居然设了一凉榻,二重惊喜是,这凉榻之上,居然还有一床软乎乎的玄色被褥。简直就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嘛!青衣大仙是好人,诚不欺我啊!
纤阿心中欢叫一声,眼中蹦出两颗星星,踩着“之”字形的步伐快步移动过去,双手高举,作出一幅欢呼雀跃投“榻”自尽的姿势,嘴里喃喃有词:“被子哇被子,我来了!抱抱!”
就在她扑倒的一霎,“被子”迸出了一圈透明的气流,直接就把腆着醉眼的某人毫不客气地“弹”了出去。
纤阿狼狈地趴在地上,酒也醒了三分,回想刚刚的情形,明明是自己要上榻睡觉扑向被褥来着,却突然发现那“被子”多了双深邃的眼眸,挺拔的鼻梁和阳刚俊朗的面部线条,然后就,就不知怎么稀里糊涂被扔出来了。饶是她头晕得厉害,也明白过来大概是误扰了哪位正在休憩的仙家,醉眼昏花之下错把人家当成“被子”,差点闯祸。
她灵机一动,晃悠悠从地上爬起,眉眼惺忪地一边嘟囔说:“这个床太硬,不舒服,换个别的。”一边踉踉跄跄地转身就走。
“站住!”“被子”在后面冷冰冰地命令道。
纤阿心里暗暗叫苦,这是遇上不肯了事的主儿了,她一边听话地站住一边思忖着怎么应付。
一群高冠华服的女仙簇拥着当中一个明艳摄人的女子谈笑着出现在石径的另一端,见此情形,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纤阿一愣,这不是在瑶池上贺寿献舞的常仪吗,听说是下一任天君羲和的定亲对象,也就是未来的天后。等纤阿把这一大串头衔想完,那边常仪已经把她从头到脚眯着眼睛犀利地“刮”了一遍,然后看她一脸梦状十分不耐,遂转了柔和的眼风,看着身后的那人,清水泠泠地说:“夫君。这位是?”
纤阿打了个哆嗦,彻底酒醒了。她惊恐地回头。夫君?!(为何突然错觉被捉奸在床的感觉?¥%……7&.)
女仙们“咳咳”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看见了黑着脸垂手站着的羲和,还有那敞开的衣襟中的一线晶莹的锁骨,惊羡地抽气。天地良心,虽然或许在场所有女眷都在心里痛骂纤阿不知廉耻,但她确确实实是最后一个才看见的,而且直到这条诱人的曲线走到近前不到三尺的距离,她的想法依然很疑惑很纯洁:咦,是我刚刚弄的吗?
羲和眯着眼睛打量她,嘴里却回答了常仪:“我不认识。”
“那你们是在?”常仪拖长了疑问的口气,扇动着迷人的眼睫,懵然天真的口气。
纤阿松一口气,原来还是可以解释的啊。她脑中一下涌现出颇多说辞,正欲张口回答。
羲和淡淡地说:“她调*戏我。”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除了纤阿。
她被震懵了一刻之后立即跳起来:“你胡说!我哪有调*戏你……”
但羲和口气冷冽中带着讥诮,只用四个字就彻底封死了她的反击:“你说,抱抱。”
所有人再一次默了。纤阿站在无数如飞刀暗器的眼风之中欲哭无泪。
常仪的脸色白了一白,终于收拾得好看些了,她于是轻笑着问道:“那夫君看如何处置是好?”
纤阿看着他凝眉思索的神色,紧张万分。这调*戏太子的罪名扣下来,怎么也不会太轻吧。
“诛仙台?”看他犹豫不决,常仪在一旁“善意”地提醒道。
纤阿难以置信,几乎本能飞快如闪电地看了她一眼。诛仙台?!纤阿再无知也知道那是惩罚犯了极重罪的仙人的地方,诛去一身修行不说,灵基尽毁,再无天缘。就算是她酒后失态无礼冒犯了太子,也不必狠绝如此吧。若真是如此,便叫我一人担下就是,只当老道士从未收过我这个徒弟!她思及至此,有些酸楚,心中噌噌生出一种不忿之感,眼神也凌厉倔强了许多。
羲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眼中神色变幻,末了,挥一挥手,说:“不用。”他注视着纤阿的眼睛,若有所思地问:“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
“一个穿青色衣服的像个书生模样的仙人,手里拿把扇子,哦,他的衣服上绣着琼玉梨花纹。”纤阿垂头丧气地回答。
羲和的眉毛不明显地挑了挑,没好声气地说:“小姑娘,你没听说过狐魅惑人吗?”
“啊?狐什么?”纤阿一脸茫然之色。
“算了算了。”羲和不耐地摆手道,懒得解释。
“就这么算了?”常仪误会了他的意思,不甘地问。
“啊对,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吧。”纤阿生出一线希望,再次恳求,紧张兮兮地等着回答。
羲和谑笑如魅慢慢绽放:“你是第一个敢喝醉了调*戏本太子的,很有意思,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对不住那只狐狸?为了不偏私,不如交给女娲娘娘处置可好?”他说完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常仪见其他人也没有异议,也只得应了。